殃及池魚
1
煤河上的一條遊船在河心漂著。船上一條長長的桌子，擺放著各樣乾鮮果品和酒水。灤州的小煤窯礦主們聚集在這裡，大家說笑閒聊，欣賞著煤河兩岸的風(fēng)光。凡浩和周學(xué)熙坐在桌前，一邊喝茶一邊商議著後面的事。周學(xué)熙問，最近，開平公司那邊有什麼動靜？
凡浩說，王永昌讓人捎話過來，說是也想在灤州礦業(yè)公司這邊參股。
周學(xué)熙說，我聽說了，他是以個人名義，還是開平公司的名義？
凡浩笑笑說，這他倒沒說，不過要我看，意思還不是一樣，這顯然是鮑爾溫想出的又一步棋，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絕不會答應(yīng)，不過是想探一探咱們的虛實罷了。
周學(xué)熙想想說，不過……這也是一個信號，說明鮑爾溫最近還會有下一步的動作，我們要多加防備纔是，尤其是王永昌這種人，俗話說，家賊難防，更要小心。
凡浩說，是啊，所以漢奸才最可惡，他比洋人更瞭解我們。
周學(xué)熙朝船上看一眼，對凡浩說，我來跟大家說幾句話吧。
凡浩立刻站起來說，各位，現(xiàn)在請周大人講幾句話！
衆(zhòng)人立刻靜下來，都轉(zhuǎn)過身來朝這邊看著。
周學(xué)熙含笑站起來說，各位灤州礦業(yè)的同仁，今天大家撥冗賞光，緝之不勝感激！我與凡浩商議，特意用這樣一個方式請大家來聚會，這也就意味著，今後大家同舟共濟，註定要在一條船上！好，我現(xiàn)在正式宣佈，灤州礦務(wù)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
在座的衆(zhòng)人立刻鼓起掌來。
周學(xué)熙接著說，今天在座的各位，就是我們?yōu)粗莸V務(wù)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一屆股東，灤州礦務(wù)公司從籌建之初，它的宗旨和目的，我不用細說各位也心知肚明，所以，大家都堪稱我們?yōu)粗莸V業(yè)的開山元老，也是我們?yōu)粗菅阅腥说拇恚冎诖耍兄x各位！周學(xué)熙說到這裡，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接著說，我們?yōu)粗莸V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一屆股東大會，三日內(nèi)召開，會上的一個主要議題是，通過灤州礦務(wù)股份有限公司的招股章程。在這裡，我先向大家透露一項重要內(nèi)容，我們的章程開宗明義，第一條就是，本股份公司不接受大清國以外的任何實業(yè)和資本參股！說白了就是，不允許洋人入股！
凡浩站起來說，好！我看這一條，現(xiàn)在就可以通過！我們要讓那些洋人知道，這個灤州煤礦是大清國的礦產(chǎn)，也是我們?yōu)粗萑俗约旱牡V！
衆(zhòng)人立刻又鼓起掌來……
2
遊船回到碼頭已是下午時分。凡浩和周學(xué)熙登岸，告別衆(zhòng)人，就一邊說著話一邊朝碼頭裡邊走來。周學(xué)熙興奮地說，凡浩啊，這一次籌建灤州煤礦的事，多虧有你一直幫我謀劃啊。
凡浩笑笑說，周大人言重了，我也沒做什麼事。
周學(xué)熙有些感慨地說，年齡不饒人啊，這一干具體事就覺出來了，已經(jīng)有些吃力。
凡浩說，周大人今後如有什麼事，只要是我能做的，儘管吩咐就是，我一定盡力。
周學(xué)熙說，好，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成一個忘年至交，不會跟你客氣的。周學(xué)熙說著來到自己的馬車前，看一看凡浩說，你要去哪裡，讓我的車送你一下？
凡浩說，不用了，周大人，我想再走走。
周學(xué)熙點點頭，就坐上馬車走了
。
凡浩朝街裡走來。一個女人牽著一個男孩迎面走過來，凡浩站住了，朝這男孩看了看，忽然想起在鳳凰客棧看到的那個男孩。彷彿一下子孩子親在自己臉頰上的感覺仍然溼潤潤的……
小山街到了傍晚越發(fā)熱鬧起來。凡浩在街上走著，不覺來到仁和書寓的門前。他想了一下，遂邁腳走進來。書寓的竺老闆一見到凡浩立刻大驚失色，走過來說，孟少爺，您……以後還是……別來這裡了。凡浩聽了奇怪，看看竺老闆問，怎麼回事？
竺老闆說，小桃紅姑娘……已經(jīng)不唱了。
凡浩連忙問，到底怎麼回事？
竺老闆嘆口氣說，您……跟我來吧。
竺老闆引著凡浩來到書寓後面的一間房裡。凡浩走進來，立刻愣住了。只見小桃紅姑娘面色蒼白，骨瘦如柴地躺在牀上，臉上有一道誇張得有些嚇人的傷痕。
凡浩連忙過來問，你這是……怎麼了？
小桃紅見了凡浩，立刻轉(zhuǎn)過身去掩面抽泣。竺老闆走過來說，就是前些天的事，您孟少爺那天剛剛來過，前腳走，後腳棗槓子就帶著幾個人來了，一進門就問，孟少爺最捧誰。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告訴他了，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小桃紅姑娘的場子就讓人給砸了，從那起，天天有人來，只要小桃紅姑娘一上場，下面就有人鬧事，後來小桃紅姑娘氣不過，跟他們理論起來，一下把這些人惹惱了，就被打成了這樣。
凡浩看著小桃紅姑娘，半天沒有說話。
這時小桃紅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對凡浩說，孟少爺，我知道那些人砸我的場子是衝著您，可我認識您……不後悔，我知道，您是個難得的好人，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其實從您第一次來，我就知道，您不過是藉著我，想另一個女人，說著慘然一笑，這女人，有福氣啊……
凡浩立刻睜大兩眼，看著小桃紅。
小桃紅又笑笑說，我能爲(wèi)您的心上人做一回替身……也值了，我知道，您是做大事的人，您能這樣眷顧我一個在江湖上吃開口飯的，我……心滿意足了……古人云，士爲(wèi)知己者死，那說的是你們男人，我不敢高攀是您的紅顏知己，可真有那一天，容我報答您吧……
竺老闆在一旁走過來說，小桃紅……是個好姑娘啊，所以，她現(xiàn)在遇上這樣的事，就是不能唱了我也會讓她在這裡養(yǎng)著。凡浩從身上掏出一張銀票，交給竺老闆說，就讓她踏踏實實地住在這裡吧，等銀子用完了，我會讓人再送來。說著又對牀上的小桃紅姑娘說，以後不要再幹這一行了，將來，等養(yǎng)好身子，找個好男人嫁了吧，去過安生日子。
凡浩說罷，抓起小桃紅的手用力攥了攥，就轉(zhuǎn)身出來……
3
棗槓子把幾個市井閒人聚到小酒館裡，讓夥計燙了二斤燒酒，切了一塊豬臉肉，又炒了幾個菜，就坐在桌前喝起來。這幾個市井閒人是同盟把兄弟，號稱陳龍、馬虎、張豹，被人們稱爲(wèi)“街上三雄”。這時，街上三雄幾杯酒下肚，相互看了看，就都樂了。
張豹說，棗槓子，說吧，今兒個究竟又有什麼事兒啊？
棗槓子說，沒什麼事，不過是想幾位了，讓你們過來聚聚。
馬虎說，算啦，你棗槓子怎麼回事，我們還不知道？說吧！
棗槓子這才放下酒盅說，好吧，既然你們都是如此爽快的人，我也就開門見山，咱是當(dāng)著明人不說暗話，
前些日子，我曾借給幾位每人一百兩銀子，還記得吧？
陳龍一聽就笑了，對馬虎張豹說，我就說吧，今兒喝的是催債的酒！
棗槓子搖搖頭說，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催債不假，可不是我催債。
陳龍問，那是誰？
這時王永昌一挑門簾，笑著走進來。
棗槓子說，看吧，真正的債主子來了！
馬虎說，哦……王總辦，敢情我們拿的，是您的銀子？
王永昌笑著說，怎麼，我的銀子不好拿嗎？
陳龍點頭說，您王總辦的銀子還真不好拿。
王永昌說，那好，既然你們知道我的銀子不好拿，我也就不繞彎子了，現(xiàn)在，你們只要給我辦一件事就行，至於銀子一時半會兒拿得回來拿不回來，我不在乎。
街上三雄相視了一下。
陳龍說，您說吧，什麼事。
王永昌說，當(dāng)初棗槓子把銀子借給你們時，想必已經(jīng)說清楚了，這些銀子是讓你們拿去借給孟家二少爺?shù)模乙吒叩睦ⅲ瑢肀俱y收回，利息歸你們，是這麼說的吧？
馬虎說，對，是這麼說的。
王永昌說，好，你們現(xiàn)在就去找孟家二少爺要銀子，一塊兒去！
陳龍眨眨眼說，我們……一塊兒去要銀子？
王永昌說，一塊兒去！甭管他說什麼，就是逼著要銀子！
張豹樂了，說，要賬的事兒好辦，不還就敲折他一條腿！
王永昌微微一笑說，好啊，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
凡華在街上一路狂奔著跑回家來。一進大門，剛好撞上老蒯。老蒯上下看看凡華。凡華自從戒掉鴉片，氣色比過去好了很多，身上也乾淨(jìng)了。但這時，竟連腳上的鞋也跑掉了一隻。
老蒯有些奇怪地問，二少爺，你這是……又怎麼了？
凡華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外面甭管誰來找我，就說我不在！
說罷急急地進去了。
翠喜見凡華神色慌張地回來，看看他問，你在外面，這是又惹著誰了？
凡華嘟囔著說，真是奇了怪了，過去的幾個債主子，突然一塊兒來逼著要賬！這街上三雄哪是好惹的啊，兩句話過來就亮出刀子，看著都瘮?shù)没牛?
翠喜問，街上三雄？你欠了他們多少銀子？
凡華說，連本帶息，總得有小一千兩啊！
翠喜聽了啊的一聲說，怎麼……這麼多？
凡華說，都是抽大煙時欠下的債。
翠喜說，這要是讓你大哥知道了……
凡華苦起臉說，是啊，還不得扒了我的皮啊！看來……現(xiàn)在只有一條道了。
翠喜問，什麼道兒？
凡華說，把我手裡這點股份賣了！先說救命吧。
翠喜看一眼凡華問，賣給誰呢？
凡華想想說，現(xiàn)在這灤州小煤窯的礦主，都跑到周學(xué)熙的灤州礦去參股了，我賣給誰，我大哥也會很快知道，如果這樣……就只能去找那個王永昌了……
翠喜說，你還是……賣給那個叫胡華的美國人吧。
凡華立刻說，對啊！王永昌跟我大哥是死對頭，真把股份賣給他，我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饒不了我，賣給胡華還好一點，我看著……這個美國人還有點可靠。
翠喜說，別猶豫了，就這樣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