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樑換柱
1
凡浩在小山街的慶豐酒樓與胡華和金達吃完了晚飯，回到家時已經很晚。剛走進院子，老蒯迎過來說，大少爺回來了，老夫人在上房等您呢。凡浩聽了一邊朝上房這邊走，低聲問，什麼事？老蒯支吾了一下說，不太清楚，興許是……這兩天沒看見您吧。
凡浩來到上房。孟夫人正坐在迎門的八仙桌前。
凡浩小心地問，媽，您……有事？
孟夫人說，你坐吧，也沒什麼大事，你這一陣總忙，顧不上說話。
凡浩在母親的身邊坐下來說，是，我應該經常過來，陪媽說說話。
孟夫人說，這倒不用，我知道，現在家裡外頭這一大攤子，就指著你了。說著又看一眼凡浩，幸好有美娟啊，你討了這樣一個媳婦也是咱孟家的福氣，她可是你的一個好幫手啊。
凡浩低著頭說，是……
孟夫人又說，現在，媽在家裡不用多說話了，自從你爸走了，家裡的事都交給你，媽也就不用過問了，可我心裡有數，我這麼看著，美娟可是個有心路的人啊，腦子清楚，看人也準，你以後有事，要多跟美娟商量，她能替你分擔一些呢。
凡浩說，是，我知道了。
孟夫人又說，你總睡在書房裡，也不是個事啊。
凡浩迅速地看母親一眼說，媽……您……
孟夫人說，凡浩啊，你心裡的事，媽都明白，媽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是有一點，你記住就行了，人家蔡家，對咱孟家可是有恩的，咱什麼時候也不能忘了人家。
凡浩點點頭說，媽，您放心，我知道了。
孟夫人說，美娟，可是個好媳婦啊。
凡浩說，是……
孟夫人說，你去歇著吧。
凡浩應一聲，就起身出來了。
這時老蒯正站在上房門外。凡浩一邊朝書房走著示意老蒯。老蒯連忙跟著來到書房。凡浩一走進書房就問，咱們家誰在外面說的，要賣老爺當初收藏的古董？
老蒯聽了稍稍一愣問，您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凡浩說，我在外邊聽說的。
老蒯問，您是，聽誰說的？
凡浩皺皺眉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美娟來到書房。老蒯退後一步說，這事，還是讓大少奶奶跟您說吧。美娟走過來，對凡浩說，我想，你應該是聽那個叫胡華的美國人說的。
凡浩有些意外，立刻說是啊，我就是聽胡華說的。
美娟點頭說，如果這樣，我的分析就對了。
老蒯問，大少奶奶，您是……怎麼分析的？
美娟說，大少爺最有可能的，應該是聽王永昌說這件事，但王永昌不會，也不可能跟大少爺說。第一，王永昌不是喜歡古董的人；第二，他不敢也沒有機會跟大少爺說這種事。那就只有洋人了。也只有洋人，才最有可能從王永昌那裡得知這個消息。而在洋人裡，胡華是最喜歡古董的，而且最近一直跟大少爺有接觸，所以我判斷，大少爺應該是從胡華那裡聽到這件事的。不過，不管怎樣說，這件事既然真的傳出去了，也就說明，咱們的推測對了。
凡浩看看美娟，又看看老蒯，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蒯說，前天下午，大少奶奶故意在院裡跟我說的這件事。
凡浩想一想說，你們的意思是說……？
美娟點點頭說，是。
凡浩又想一想，可是，你怎麼會想到王永昌？
美娟說，這件事，街上早有傳聞。
凡浩說，你是說……翠喜？
美娟看著凡浩，沒有說話。
凡浩又沉吟了一下，忽然笑了，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倒可以利用一下。
美娟微微一笑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
這時老蒯看看凡浩，又看看美娟，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說，大少爺，大少奶奶，如果這裡沒什麼事了，我……去前面的門房看看。說罷就趕緊出去了。
書房裡只剩了凡浩和美娟。
凡浩一下有些不自然，看一眼美娟說，你……坐吧。
美娟說，你早兒歇著吧，現在夜裡涼了，多蓋些被子。
凡浩剛要再說什麼，美娟已經出去了。
2
老蒯一早來到小山街。
小山街上賣古玩的有兩種生意，本錢大的是店鋪，小本經營則是推車的小攤。但小古玩攤的攤主也有能人，本錢雖小，卻能天南地北地淘換贗品假貨。老蒯來到小山街時，勤快的攤主已經出來。老蒯朝一個相熟的攤子走過來。這個攤主姓黃，因爲過去曾賣過大餅，街上的人都叫他大餅黃。大餅黃一見老蒯就笑著說，喲，我說今天一早喜鵲就衝著我叫呢，敢情是孟府的蒯大總管要給我帶財運來了！老蒯也笑著說，是啊，這回讓你發筆小小的橫財。一邊說著朝周圍看看，將一張紙遞給大餅黃，低聲說，這上邊的東西，你能找到嗎？大餅黃接過看了看，咧咧嘴說，蒯總管，你問錯人了吧？我可是小本生意，這宋代元代的古董，我哪搗騰得起啊？老蒯微微一笑說，我既然找你，當然不是要真的。
大餅黃一聽樂了，嗬，這可新鮮，堂堂的孟府也想買假貨？
老蒯立刻示意。大餅黃趕緊點點頭，然後低聲問，您出……什麼價兒？
老蒯笑笑說，就衝讓你淘換的這東西，還能出什麼大價錢？
大餅黃說，話可不能這麼說，如果太看真了，價錢也不會忒低啊。
老蒯說，好，越像真的越好，我要的就是能亂真，什麼時候來取？
大餅黃想想說，下午頭後晌，我送到孟府去。
老蒯立刻說，別！你說個地方，我夜裡來取。
大餅黃看一眼說，蒯總管，那您看，這銀子……
老蒯笑笑說，一手交貨，一手交銀子，你跟孟府有交道還不放心？一分一釐也不會少你的，這是定銀！說罷，在這文玩攤上扔了一塊碎銀子就轉身走了。
大餅黃看看老蒯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搖搖頭。
……
老蒯去大餅黃的家裡將一車瓷器拉回來時已是後半夜。凡浩來到花園的亭子間，看著老蒯指揮著家人將所有的古董瓷器都放進地窖，然後又將剛剛拉來的一些瓷器重新放到亭子間的地上。凡浩拿起一件看了看，笑笑說，這件梅子青，一般二五眼的人還真看不出假來。老蒯說是啊，大少爺，我當初跟著老爺也學著看過幾眼，大餅黃弄來的這些東西，確實能亂真。
這樣說著，幾個人就都笑了……
3
凡華終於相信了一句俗語，男人如果情場得意，賭場就會失意。這一陣，凡華每天與翠喜在牀榻上魚水相得，很是愜意，加之翠喜又身懷有喜。儘管凡華的心裡也有些疑惑，翠喜懷了身孕似乎並不顧忌，每次與自己在牀上仍是一浪高過一浪，肚子也看不出顯形，但凡華還是對自己眼下的日子很滿足。凡華最愛聽蹦蹦兒戲，現在把個唱蹦蹦兒戲的名角兒娶回家來，弄到自己的牀榻上，這就有了一種將蹦蹦兒戲完全佔有的感覺。但如此一來，凡華在賭場上的手氣也就乾坤逆轉，如洪水決堤一般輸得一塌糊塗。這一夜，凡華在小山街上的洪昌賭局輸得連腰上的玉佩都摘給了人家，天大亮時，終於又被賭局裡的人連推帶搡地轟出來。
凡華失魂落魄地走在小山街上，摸摸身上已沒了銀子，只好餓著肚子往回走。這時王永昌悠閒地走過來。王永昌一見凡華就站住了，上下看看說，喲，這不是孟家二少爺嗎，怎麼茬兒啊這是？凡華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還能怎麼個茬兒，背時倒運唄！
王永昌一聽就樂了，說，你二少爺也有背時倒運的時候？
凡華哼一聲說，這手一晦氣，放屁都能砸腳後跟！
王永昌朝前面的洪昌賭局瞟一眼問，又輸啦？
凡華說，輸大發啦，我現在是黃鼠狼烤火，輸得爪兒幹毛兒淨啦！
王永昌眼珠一轉說，你別捧著金飯碗討飯吃啊？
凡華翻翻眼皮說，你這話，怎麼講？
王永昌說，我聽說，你們孟府的古董要出手，那些玩意兒，哪件拿出來不值點銀子？凡華眨眨眼說，你讓我從家裡往外偷古董？快算了吧，這我大哥要是知道，還不砸斷我的腿啊？
凡華說罷扭頭就走。王永昌立刻又叫住他。
王永昌說，你要打算拿，幹嗎讓他知道啊？
凡華又看看王永昌，這倒也是……我真拿出來，你要？
王永昌立刻說，我要！
凡華問，你給……多少銀子？
王永昌說，這要到時候再看！
凡華咬牙說，好，一言爲定！
凡華這一次終於想開了。父親當初收藏的古董都放在花園裡的亭子間。凡華知道，自從父親去世，大哥凡浩一直忙家裡礦上的各種事，根本就顧不上查看這些古董。所以，自己就是真拿出幾件賣了，大哥應該也不會知道。既然如此，自己豈不是真的抱著金飯碗討飯吃了？
在這個上午，凡華回到家裡，看一看院子裡沒人注意就溜進後面的花園。亭子間的門竟然沒鎖，一把銅鎖頭只是掛在門吊上。凡華朝四周環顧了一下，摘下銅鎖推門進來。地上果然擺放著許多瓷器。凡華看了看，胡亂拿起一件精緻的揣在懷裡，接著又拿起一件，想了想又拎了一件，然後伸頭朝外看了看，就躡手躡腳地從亭子間裡溜出來。
這時凡浩正站在書房門口。老蒯走過來說，大少爺，車已經備好了。凡浩點點頭說，我要去河頭花園跟金達見面，你也一起去吧。一邊說著就和老蒯一起朝大門走去。凡華剛好走出花園，看到大哥和老蒯，連忙躲到牆根的角落裡……
王永昌有一種預感，自己發財的機會來了。不過王永昌也很清楚，要發這筆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銀子放在那裡了，還要有本事去拿。王永昌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要找鄒百義。鄒百義在灤州府雖不算太大的古董商，本錢不大，但本事卻很大。在這塊地面兒上掰著指頭數一數，數不出一隻手，有名有姓的古董商就能算到鄒百義的頭上。
王永昌知道，只有鄒百義，才能幫自己賺到這筆銀子。
王永昌在這天下午來到同樂茶園。果然，看到鄒百義正和胡華坐在一張桌前喝茶。鄒百義侃侃而談地說著什麼，胡華一邊聽著不住地點頭。王永昌便徑直走過來。鄒百義一見王永昌連忙起身拱手說，喲，是王總辦。王永昌笑笑說，鄒老闆，又有什麼寶貝，打算給胡華先生出手啊？鄒百義連忙說，我能有什麼寶貝啊，在這兒跟胡華先生閒聊呢。王永昌搖搖頭說，不會吧，可著這灤州府，頂數你鄒老闆最精明，不圖三分利，你會起大五更？
胡華笑了一下說，鄒老闆正給我講青花瓷呢。
王永昌坐下說，胡華先生，想不想要好東西？
胡華問，什麼好東西？
王永昌神秘地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著看一眼鄒百義，又打著哈哈道，我可不像鄒老闆，我是什麼價兒來的就什麼價兒給你，連個跑腿兒的銀子也不掙！
鄒百義故意苦起臉說，王總辦，你給我們留口飯吃吧！
王永昌又衝他笑笑說，咱們倆的事，一會兒單說。
胡華點點頭說，好，王總辦，我等著你的好東西。
王永昌立刻又叮問一句，你可……一準兒要？
胡華一聽笑著說，只要是好東西，我肯定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