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衆
1
凡浩從棗槓子的手裡將孫主筆解救下來,帶回孟府讓他住了兩天。孫主筆擔心再爲凡浩增添麻煩,執意要回天津。凡浩笑著告訴孫主筆,不會有麻煩的,這一回是從棗槓子的手裡將孫主筆截下來,他們做這件事本來就見不得陽光,所以也就不敢再聲張,只能吃一個啞巴虧。但孫主筆還是堅持想回去。於是,凡浩只好讓洪武將他送回天津。孫主筆臨行時,凡浩叮囑他,如果天津那邊再有什麼麻煩,一定要告訴自己。
這時周學熙派人來送信,說是想和凡浩見面,商量一些事情。凡浩想一想,覺得這段時間緊張奔波,想必周學熙大人也很勞累,於是就讓來送信的人捎口信回去,說是索性在鳳凰客棧見面,一來可以散散心,二來也吃些野味。
凡浩與周學熙來到鳳凰客棧已是將近中午。大成一見就笑著迎出來說,喲,孟少爺,您可有日子沒來了,今天這麼閒在啊?凡浩笑笑說,我和周大人特意來吃你這裡的野味,你再做一個上回的丹蔘燉野雞,別的有什麼好東西,再隨便做幾個菜。
大成應了一聲,又看看周學熙,就知趣地走開了。
周學熙和凡浩坐下來。周學熙說,凡浩啊,這一次的這場價格戰,我們到底還是打勝了,而且讓開平公司損失不小啊。凡浩說,可是我們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損失也很大啊。周學熙點點頭說,這我知道,灤州煤礦畢竟是官辦礦,有多大的損失還好說,可是你腰窩礦的損失就要自己承擔了,這我心裡有數,後面我會想辦法,給你補償一下。
凡浩說,這倒不必,我們這一場價格戰打得痛快,這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大的補償了,我現在擔心的是,腰窩礦業的這些股東,他們不明就裡,會不會有什麼想法。周學熙聽了想一想說,是啊,這次大家都很配合,可眼前的損失,我們也總要有一個交代啊。
凡浩並不知道,就在他和周學熙在外面一邊吃飯說著話時,蘭蘭也在鳳凰客棧。蘭蘭是幾天前下山來的。自從前一陣官軍進山清剿以後,這一段時間山下很平靜,所以蘭蘭與黑彪商議,想下山來鳳凰客棧住些日子,一來看一看客棧的生意,二來也觀察一下灤州的動靜。此時,蘭蘭坐在屋裡,透過窗子朝外看著,聽著凡浩和周學熙的談話。彩蓮走進來,輕聲對蘭蘭說,蘭嫂子,你還記得上一次,王永昌和那個洋人來這裡說過的話嗎?蘭蘭知道,彩蓮說的,是那個叫胡華的美國人買了孟凡華手裡的股份那件事。
彩蓮說,是啊,這件事,是不是要告訴孟少爺一下?
蘭蘭沉吟了一下說,我再想想……
這時大成將做好的丹蔘燉野雞端出來。周學熙看一眼大成,對凡浩說,你剛纔說的這個問題,灤州煤礦也存在,我這裡也要面對股東,所以,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啊。
凡浩問,您有什麼具體想法?
周學熙說,我在想,灤州礦業是不是可以發行債券?面向股東,或者乾脆面向全社會?
凡浩聽了眼前一亮說,好啊,我看可以,索性就面向全社會,我的腰窩礦業也可以這樣搞一下,如此一來至少可以解決融資問題,對,這是個好主意!周學熙說,我們先嚐試一下吧,看這個辦法是否能行得通。接著忽然又說,哦,對了,凡浩啊,你可真要當心一些了。
凡浩問,怎麼?
周學熙說,我聽到一些風聲,現在你腰窩礦業的股東里,已經有人有想法了。
凡浩說,這我已經想到了,也正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有情況再說吧。
2
太平街上的廣發號茶莊雖不算很大,在灤州府卻也算是老字號了。茶莊裡賣的不僅有當年下來的各種時新茶葉,還備有茶座,來買茶的客人可以坐在這裡品茶聊天,有些像茶園的意思。這時,王永昌正在與錢守義和梅梓靈等腰窩礦業的幾個大股東坐在這裡喝茶。梅梓靈放下手裡的茶盞,笑笑說,王總辦,這茶也喝過幾泡了,味道不錯。
王永昌點點頭說,正宗的安溪烏龍,好茶啊。
梅梓靈說,您也該切入正題了吧?
王永昌看看梅梓靈,嗯了一聲。
梅梓靈又笑道,您今天請我們來這裡,不會只爲品茶吧?
王永昌一笑說,梅老闆痛快,我請你們看一樣東西,幾位可別嚇著。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報紙放到幾個人的面前。梅梓靈拿起看了看,臉色立刻變了。
錢守義也拿過報紙看了一下,立刻擡起頭問,這是……真的?
王永昌微笑著說,這報紙上的東西,白紙黑字,還能有假嗎?
梅梓靈點點頭說,看來,這些日子街上的傳聞,是真的了。
王永昌不緊不慢地說,孟凡浩受了周學熙的蠱惑,在天津跟開平公司打什麼價格戰,周學熙的灤州礦是什麼?那是官礦!說白了就是賠,賠的也是朝廷的銀子!開平礦是什麼?那是大英帝國的礦!大英帝國,人家號稱是日不落,全世界哪個犄角旮旯兒都有人家的買賣,人家賠得起!可你們賠得起嗎?你們手裡的這點股份,可是從老婆孩子飯碗裡省出來的!
在座的幾個人聽了,都面面相覷。
梅梓靈說,不行,我們不能看著孟少爺這麼胡鬧下去,我的銀子可不是大風颳來的!
錢守義說,是啊,如果這樣,我可要考慮退股了。
王永昌微微一笑說,你們如果真想退股還要趁早,再晚,恐怕孟凡浩都拿不出股銀了。
這時突然有人說了一聲,哎,那不是孟少爺嗎?
衆人立刻朝外看去,就見凡浩和管家老蒯走到一個門樓跟前站住了。
梅梓靈問,那是誰家?
有人說,好像……是張三祿的家。
錢守義問,張三祿是誰?
只見街對面,凡浩和老蒯敲開門,走進張三祿的家。
王永昌沒說話,瞇起眼始終朝外面看著……
3
凡浩認真考慮之後,覺得周學熙所說的
發行債券這個辦法確實可行。但接下來的具體問題是,如果發行債券,就要有人認購。灤州府雖不是閉塞之地,但此前並沒有人搞過發行債券這類事,現在突然這樣搞了,大家會不會認購?倘若冷場怎麼辦?如此看來,就要先有人率先認購,而且還必須是有聲望有影響的人,只有這樣纔有可能儘快打開局面。
於是,凡浩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岳父蔡宣霖。如果蔡宣霖能出面,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凡浩把這個想法對美娟說出來。美娟聽了似乎有些遲疑。
凡浩問,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沒有把握?
美娟說,我只是覺得,我爸對這種事不太瞭解,所以……
凡浩說,我明天和你一起回去一趟吧,我當面給他老人家講一下。
美娟說,還是我自己回去吧,我瞭解我爸,他現在和你的關係很融洽,這一次的這件事又這樣重要,如果他當面拒絕你了,恐怕大家的面子都過不去。
凡浩想想說,也好,你就把事情儘量說明白些吧。
美娟對父親的心思沒有分析錯。第二天,美娟回到孃家,對父親說過這件事之後,蔡宣霖沉吟了一下說,是啊,今天幸好是你自己回來了,如果當著凡浩,我還真不好說話。
美娟看看父親問,怎麼,您的意思是……?
蔡宣霖說,腰窩礦的這個債券,我不能認購。
美娟問,爲什麼?
蔡宣霖嘆息一聲說,我知道,凡浩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我出面支持一下,可是我在商海里摸爬滾打這些年,經的見的實在太多了。我當年在蘇尼特草原的鹽湖邊起家,那是攢下的第一筆銀子,然後帶著你們孃兒倆來到灤州開辦鹽業,十幾年了,我發現這灤州和蘇尼特的鹽湖有天壤之別,這地方水太深了,一腳沒踩準就有可能陷進去,而且一進去就再也拔不出來。
美娟問,您指的是……?
蔡宣霖說,凡浩這次在天津的事,我都已聽說了,現在從表面看凡浩是勝了,可這個勝利只是暫時的,否則他也不會想到發行債券這一步。英國人不是好對付的,他們現在經濟這樣發達,到處擴張,我們大清國的資本要想與他們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啊。
美娟說,可是……也許……
蔡宣霖搖搖頭說,沒有什麼也許,現在,凡浩已經把自己綁在周學熙大人的這輛戰車上了,我承認,凡浩這樣做是對的,他和周大人都是爲了把開平煤礦從洋人的手裡奪回來,可是作爲他的岳父,我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只有他平安,我的女兒纔會平安,所以,我現在如果認購他的債券,不亞於飲鴆止渴,看似幫了他,實則害了他也害了你啊!
美娟點頭說,我知道您是過來人,你說得有道理,可是……
蔡宣霖說,你回去告訴凡浩吧,腰窩礦的幾個大股東找到我,說是明天要在商會議事,也請凡浩過來,你對他說,要有思想準備,這些人說不定會提出什麼來。
美娟點點頭說,是,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