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
1
酒膩子已經去了不知多久。礦工們泡在水裡，都已疲憊不堪。二青子看一看廣興，忍不住哽咽起來，他孃的，這泡在水裡咋還這麼渴啊，這可啥時候是個頭啊。大壯在一旁嗡聲說，唉，我老婆剛給我生了個兒子，也不知還能不能見到他們孃兒倆……
二青子突然說，甭管這水有毒沒毒了，喝點總比渴死強啊！
說著捧起一口水喝了。衆人也都紛紛捧著喝水。
黃老崩連忙撲過來阻止，不行！這水不能喝啊！
小崩哭著說，爸，渴得實在難受啊！
廣興朝巷道深處看著，這個酒膩子咋還不回來，他可別出什麼事啊……
地面上的大雨還在下著。凡浩在一個棚子裡和幾個礦上的人查看著巷道圖紙。凡浩已經很疲憊，眼裡滿是血絲。這時洪武過來說，外面的雨小些了，已經安排又繼續排水，不過，看來井下的人……已經沒什麼希望了。凡浩擡起頭問，還沒跟下面聯繫上嗎？洪武搖搖頭。
凡浩並沒注意到，疤痢眼此時正隱在棚子的門口。疤痢眼聽到這番話，立刻轉身來到棚子的外面，衝著礦工家屬一邊拍著腿說，完了完了，這下可全完了！
衆人連忙圍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疤痢眼說，剛纔他們礦上的人說，底下的人全完了，一個不剩都沒救了！
人們一聽立刻炸了，女人哭號，男人叫喊，頓時亂成一團。
疤痢眼又在人羣裡說，咱們光哭有什麼用啊，找孟少爺去！
衆人聽了呼地就朝棚子這邊擁過來。
老蒯連忙迎出來，擋在棚子門口苦苦勸著說，大家別急，礦上正在想辦法。
疤痢眼隱在人羣裡嚷著說，我們人都死了，還能想出什麼辦法？！
衆人一聽越發一片哭喊。
這時凡浩從棚子裡走出來，朝大家看了看。衆人稍稍靜下來。
凡浩說，大家現在的心情我很理解，親人在井下，生死不明……
疤痢眼喊一聲，現在不是生死不明，是已經都死了，你別再騙我們！
凡浩立刻朝疤痢眼這邊看一眼，然後說，井下的情況還沒有搞清楚……
疤痢眼立刻又喊，不清楚你們爲啥不下去看看？
老蒯在一旁說，現在井下太危險了……
疤痢眼喊，我們的人在井下，就不危險嗎？！
衆人又一陣騷亂，很多人紛紛響應，是啊，你們怕危險，我們的人怎麼辦？
凡浩朝這個疤痢眼走過來，看看他問，你是這礦上工人的家屬嗎？
疤痢眼一愣說，是……怎麼樣？
凡浩問，你家的什麼人在礦上？
疤痢眼翻一翻眼皮說，我……我兄弟！
凡浩又問，他叫什麼？
疤
痢眼說，你……現在問這個還有用嗎？
凡浩突然大吼一聲說，當然有用！然後盯著疤痢眼說，我認識你！你是開平礦的人，又是王永昌派你來的吧？疤痢眼一歪腦袋說，甭管誰派我來的，我看著不公，就要說話！凡浩突然擡腳踹在這個人的小肚子上。疤痢眼立刻被踹得倒退了幾步一屁股仰在泥裡。凡浩跟著走過去。疤痢眼盯著凡浩的那隻腳，不敢再爬起來了。
凡浩走到他面前說，我告訴你，我腰窩礦上的事用不著你來打抱不平！快滾！
疤痢眼連忙爬起來，轉身跑了。
這時黃三爺從家屬的人羣中走出來。黃三爺是黃老崩的父親，他看看凡浩說，大少爺，你這樣做就不對了。凡浩慢慢轉過身，看著黃三爺。黃三爺說，剛纔這個人甭管他是不是咱們腰窩礦上的工人家屬，可他畢竟是在替我們家屬說話，你不該這樣對待他！
凡浩仍然看著黃三爺，沒有說話。
黃三爺說，你這樣踹他，是在踹我們這些家屬的臉！
凡浩心平氣和地看著黃三爺，仍沒說話……
2
洪武和老蒯在棚子裡商議了一下。洪武說，不能再讓這些家屬繼續鬧下去，再這樣鬧說不定會出什麼事。老蒯說，可人們現在都急紅了眼，勸也勸不住啊。這時，黃三爺在棚子外面鬍子一抖一抖地說，告訴你大少爺，我黃三酉從當年孟老爺剛開這腰窩礦時就跟著他幹，現在我老了，我兒子孫子又都在礦上，今天我倚老賣老說句話，你剛纔不該這樣做。黃三爺這樣說話時，一個礦工端著一罐子水送過來。凡浩把水放到鼻子底下聞聞，又用手沾起一點放到嘴裡嚐了嚐，點點頭，然後對黃三爺說，好，您接著說。黃三爺說，好吧，既然這樣我就把話都說出來，剛纔那個人不管他是哪兒的，我覺得他說的沒有什麼不對，現在我兒子孫子都生死不明，兒媳孫媳也都在這裡，我們當然要知道井下的情況。
凡浩說，黃三爺，您說剛纔這個人，說得對？
黃三爺說，是，他說的沒有什麼不對。
凡浩說，他說礦上的人怕死，所以不敢下井？
黃三爺反問道，大少爺，你說呢？
凡浩盯著黃三爺說，您怎麼知道我不敢下井？告訴您，我現在就親自下井！
老蒯和洪武連忙過來勸阻說，不行大少爺，這太危險了！
凡浩說，黃三爺，您聽清楚了，我現在下井，不管井下的人是死是活，只要還有一個人沒升井，我孟凡浩就不會上來！如果只剩了一個死的，我孟凡浩就在井下爲他陪葬！
說罷回頭看看老蒯，你把大少奶奶請過來！
美娟從人羣中走出來。
凡浩對美娟說，如果我這次下井沒能上來，以後腰窩礦就由你接手，讓凡華和洪武叔幫襯著你。這樣說罷，將自己身上的筆袋解下來，交給美娟。
美娟噙著
淚說，這個筆袋，你還是帶在身上吧。
凡浩點點頭，把筆袋重又拴在自己身上。
黃三爺愣了愣，走過來說，其實……你大少爺也不必親自下井，這井下，確實很危險。
凡浩說，黃三爺，您跟我來。
凡浩說罷頭前走了。
黃三爺和衆人跟著凡浩來到排水口。凡浩說，我實話告訴您，現在井下的人是死是活，確實已經不好說，不過我剛纔聞了一下從井下抽上來的水，又嚐了嚐味道，井下肯定還有活著的人，而且活著的人應該很多！所以，我必須親自下井！
家屬中立刻一陣欣喜的**。
凡浩轉身說，洪武叔，你跟我下井吧。
洪武點點頭說，好！
旁邊幾個礦工也都過來說，大少爺，我們也跟你下井吧！凡浩說，這就不用了，現在井下的情況還不清楚，人多了反而不安全，你們就在上邊的井口接應吧。然後又回頭對老蒯說，老蒯，上面的事，就先交給你了，有事跟大少奶奶商量。
老蒯點頭說，大少爺放心吧。
凡浩又和美娟對視了一下。
美娟說，你……千萬小心啊……
凡浩點點頭，就轉身走了。
3
井下的水已經漫到每個人的腰部。黃小崩倚在石壁上，面色蒼白。廣興焦慮地對黃老崩說，水是越漲越快了，酒膩子如果再不回來，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黃老崩無力地說，是啊，我也快撐不住了。
這時有人喊，哎，酒膩子回來了！
黃老崩和廣興等人連忙蹚水迎過去。
黃老崩問，怎麼樣？找到路了嗎？
酒膩子這時已經疲憊不堪，用力喘出一口氣說，找到了！沿著這個巷道一直走，就能到井口！不過得快一點，這個巷道不保險，一直在掉石頭，水再泡一會兒怕是要塌方！
黃老崩立刻衝大家喊，快走啊，都跟上，朝這邊走！
水中的礦工們立刻都朝這邊走來。
酒膩子對黃老崩說，老崩啊，你去前面帶著大家走，我在最後。
黃老崩說，還是你去前面吧，你路熟，我在最後。
酒膩子搖搖頭說，這場禍事，都是因爲我，我要是早發現，也許就不會……黃老崩說，現在就不要說這些了，你剛探過路，還是你去前面吧，我跟在後面，別有人落下。
酒膩子看一眼黃老崩，就到前面去了。
黃老崩又叫過兒子小崩問，能行嗎？
小崩說，爸，還行……
黃老崩說，你不是愛吃驢肉火燒嗎，等咱上去了，我用筷子插著，給你買一筷子火燒！
小崩說，可我……想喝水啊。
黃老崩說，行，等上去，我沏一壺大葉子茶，咱爺兒倆一塊兒喝！
爺兒倆說著，就朝前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