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罷市
1
凡浩在天津被衙門扣押的消息很快傳回灤州。美娟聽到老蒯帶回的消息，心裡立刻一沉。美娟在此前就已經意識到，凡浩在天津的處境已經越來越危險。現在，果然出了這樣的事。接著，周學熙又派人來送口信，說是讓美娟去一下週府。美娟猜到周學熙大人如此急著讓自己過去，應該也是爲凡浩的事，於是趕緊讓老蒯備了車，就匆匆朝周府趕來。
此時向楠也在周府。美娟一見向楠連忙問，凡浩的情況怎麼樣？向楠說，從目前看，天津衙門只是扣押了人，案子還沒有審，所以凡浩暫時應該沒什麼事。
周學熙安慰說，所以美娟啊，你先不要著急。
向楠說，我這次也正是爲凡浩的事來灤州的，我和漢斯先生商量了一個辦法，由德塔公司的總經理助理馮·彼特理士先生去跟天津衙門交涉，理由是，當初德塔公司跟腰窩礦業簽訂過一個供煤合同，現在孟凡浩被天津衙門抓了，如此一來合同也就無法履行。
美娟想一想說，燕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做一個這樣的合同？
向楠說，對，這樣馮·彼特理士先生就好跟天津衙門說話了。
周學熙說，我覺得這個辦法挺好，我們就雙管齊下吧，先補做這樣一份合同，然後向楠讓德塔公司那邊的德國人拿著這份合同去跟天津衙門交涉，我立刻動身去天津，想辦法見到袁世凱大人，向他說明情況，這樣咱們兩邊一起努力，不管怎樣也要把凡浩儘快救出來！
……
王永昌得到消息已經是幾天以後。據天津傳來的消息，腰窩礦業跟德國的德塔公司好像真有一份供煤合同，所以德塔公司已經拿著這份合同去跟天津衙門交涉，說是扣押孟凡浩，已經造成腰窩礦業無法履行這份合同，如此一來已給德塔公司帶來很大的經濟損失。這對鮑爾溫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鮑爾溫覺得，德國人在此時出面攪這個渾水有些不可思議。鮑爾溫考慮，如果有必要，是不是讓大英帝國的公使出面，向天津的直隸督府施加一下壓力。但王永昌立刻提醒鮑爾溫，這件事要慎重。現在因爲開平煤礦的事，英國人在大清國的聲譽已經不是很好，如果把英國人和德國人擺在直隸總督袁世凱的面前，那麼袁世凱肯定會選擇支持德國人。王永昌的話一下說到鮑爾溫最擔心的地方。鮑爾溫這時最關心的，正是天津衙門的態度，而天津衙門的態度也恰恰能體現出直隸總督府的態度。這時，鮑爾溫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擡起頭問王永昌，天津衙門那邊，現在是什麼態度？
王永昌說，天津衙門目前仍在緝拿《天津商報》的主筆孫之初，聽說周學熙也去了直隸總督府，想讓袁世凱跟天津衙門說句話，至於袁大人目前是怎樣一個態度，還不太清楚，不過這幾天已經明顯感覺出，直隸總督府那邊的態度確實有些曖昧了。鮑爾溫想想說，別管直隸總督府的態度如何，只要別放了孟凡浩就行，等抓到這個孫之初就好辦了！
王永昌說，對，現在的關鍵就是要先抓到孫之初！
2
凡浩在天津衙門幾天，確實還沒有被當作犯人對待。雖是一間監房，但還比較乾淨，房間裡還有一張木板搭的牀。凡浩這幾天最關
心的，就是向楠的那個叫孫之初的朋友。一旦這位孫主筆被抓，那麼前面所做的一切就要前功盡棄了。不僅如此，這位孫主筆的處境也就更加危險。他寫的那篇消息讓開平公司蒙受如此大的損失，英國人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這天下午，洪武來監房看凡浩。
凡浩一見洪武就連忙問，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洪武說，周學熙大人已經找過直隸總督府了，總督府那邊給天津衙門放下話來，說是對這件事追查歸追查，但考慮到德國人那邊，還是先把人放了，估計這幾天就差不多了。
凡浩湊近洪武，壓低聲音問，孫主筆，沒事吧？
洪武說，沒事，聽燕先生說，已經讓他躲到德租界去了。
凡浩鬆了口氣說，嗯……這就好。
此時孫主筆已經陷入了險境。孫主筆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在他來德租界時，向楠曾反覆叮囑他，如果沒有極特殊的情況千萬不要再出去。但孫主筆卻沒有忍住。孫主筆有一個相好的女人，由於這段時間東躲西藏已經很久沒和這個女人見面。於是在這個下午，他就從德租界裡出來，想去看一看這個女人。但他剛走出德租界，就感覺身後有兩個人跟上來。孫主筆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轉身朝德租界的方向走。但剛走到街角，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轉身又朝回走。又有一個人擋住他的去路。
這個人說，你叫孫之初？
孫主筆點點頭。
另一個人說，跟我們走吧。
……
王永昌這一次終於帶來了好消息。在這個早晨，鮑爾溫剛剛來到辦公室，王永昌就興沖沖地闖進來說，鮑爾溫先生，好消息！天津那邊傳來了好消息！
鮑爾溫看一眼王永昌，皺皺眉說，什麼好消息？說吧。
王永昌說，《天津商報》那個叫孫之初的主筆，抓到了！
鮑爾溫的眉頭立刻舒展開說，哦——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王永昌說，我一直不太明白，抓到這個孫之初，就這樣重要嗎？
鮑爾溫說，非常重要。
王永昌問，爲什麼？
鮑爾溫說，王總辦，你前次去天津，跟德國人簽了那樣一份愚蠢的合同，你應該知道，我們如果真的履行了這個合同，不僅會給公司造成巨大損失，也會使我們大英帝國顏面掃地。
王永昌尷尬地說，是……我知道……
鮑爾溫微微一笑說，可是，如果我們抓到這個孫之初，而且讓他承認，在報紙上刊登的是一條他杜撰的假消息，又在天津衙門形成供詞，我們也就有理由拒不履行這個合同了。
王永昌點點頭說，哦……明白了……
3
洪武帶給凡浩的消息沒有錯。凡浩很快就被天津衙門放出來。洪武特意僱了一輛馬車來接。在回旅館的路上，洪武說，大少爺，你現在也出來了，我們明天就回灤州吧。
凡浩想想說，不行，孫主筆和龔主編還在裡面，我得把他們救出來才能走。
洪武說，可是這件事，恐怕……
凡浩說，我知道，現在要救他們就更難了，但再難也要想辦法。
洪武說，我聽燕先生說，周學熙大人爲你的事去直
隸總督府，總督府的態度已經有些勉強，這件事畢竟牽涉到英國人，又有德國人的事，所以總督府不想攪得太深，他們希望洋人之間自己解決，可是又有周大人的面子在這裡，所以總督府纔在天津衙門那裡爲你說了話，現在如果爲孫主筆和龔主編的事再讓總督府說話，恐後就不好辦了。
凡浩說，這我自然明白，現在只有我們自己想辦法了。
洪武問，什麼辦法？
凡浩說，你不是說，周學熙大人還在天津嗎？
洪武說，是啊，周大人已經定好，今晚要在鴻賓樓爲你壓驚呢。
凡浩說，這正好，今晚就和周大人一起再商量一下，看怎麼辦。
凡浩在這個晚上來到鴻賓樓，周學熙已經等在這裡。接著向楠也來了。周學熙在天津奔波幾天，看上去有些疲憊。他端起酒杯說，凡浩啊，你這一次又是有驚無險啊。凡浩也端起杯說，我每次遇到不測的事，都是仰仗周大人，真不知怎樣感謝纔好啊。
周學熙說，你每次也不是爲自己，我理應出手相助嘛！
向楠說，咱們還是把後面的事商量一下吧。凡浩說是啊，我也正想跟周大人商量這件事，我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要想辦法把孫主筆和龔主編救出來，而且事不宜遲。
周學熙說，我和向楠分析過了，我原來只想到，開平公司的鮑爾溫給衙門施壓抓捕孫主筆，不過是爲了向他的上司交差，可是向楠的話提醒了我，恐怕事情還沒這樣簡單，只要孫主筆在衙門承認，報紙上的那條消息是假的，而且形成了供詞，他開平公司就有理由拒不履行合同，如此一來，孫主筆也就會以妖言惑衆的罪名被衙門治罪。
向楠說，凡浩兄，你有什麼辦法嗎？
凡浩說，我想，能不能這樣，現在灤州煤礦的目標已經很大，而我又剛剛出來，所以腰窩礦業也不好出面，可是灤州礦和腰窩礦有很多股東，我們是不是把這些股東發動起來，聯合在天津的煤炭市場集體罷市，聲援孫主筆和龔主編，要求天津衙門放人。
向楠一拍桌子說，這個主意好！
周學熙思忖一下說，嗯……我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現在直隸總督府就因爲這件事牽扯到洋人，所以纔不便過多插手，也不好對天津衙門說過多的話，如果我們這裡一罷市，在天津的煤炭市場產生了影響，直隸總督府再出面說話也就有理由了。凡浩說，現在已經不僅是煤炭業，全國對英國人騙佔開平煤礦都很氣憤，所以我想，如果罷市，大家肯定會響應！
周學熙說，那好！我們就這樣決定！
凡浩點點頭說，如果這樣決定，我們就分頭吧，我立刻寫一封信，洪武叔明天一早就回灤州，先去找我的岳父蔡老闆，把信交給他，讓他出面把腰窩礦業的股東發動起來！
洪武說，乾脆，我今晚就動身吧。
凡浩說，也好。
周學熙說，對，我立刻讓人去發動灤州煤礦的股東！
凡浩又說，向楠兄，你通過漢斯先生讓德塔公司催促開平公司履行合同，向他們施壓！
向楠說，好，我明天上午就去找漢斯先生！
凡浩一掌拍在桌上說，我們後天就正式宣佈，灤州煤炭界在天津市場全面罷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