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不測
1
凡浩和洪武到天津去了幾天。
這一次去沒有太多的事情，先是去見了《天津商報》的孫主筆，凡浩將在芳墨齋專門訂的幾管狼毫帶去。孫主筆看了愛不釋手，對凡浩連連稱謝。凡浩笑著說，不過是幾管筆，不值幾個錢，我想孫主筆是文人，一定喜愛這東西，所以才特意在灤州的芳墨齋訂了幾支。據芳墨齋的老闆說，這可是正宗的湖筆，也算是筆中上品了。接著凡浩又和洪武去煤炭市場轉了一下。從掛牌情況看，煤炭的價格已經恢復了正常，估計近期不會再有大的波動。凡浩又在天津的勸業場轉了轉，給家裡人買了些東西，就和洪武乘火車回來了。
管家老蒯已經等在車站。一見凡浩和洪武下車，連忙讓人接過東西。正朝外走著，卻看到鮑爾溫從另一節車廂下來。王永昌也帶著人來迎接。凡浩朝那邊看一眼，就朝站外走去。
晚上，孟府吃過飯，凡浩在客廳裡打開行李，將買回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先是特意給孟夫人買的稻香村的小八件兒點心，接著又拿出給女兒雅妮買的頭花兒。凡浩又拿出一把檀香木骨兒的摺扇，遞給凡華說，這是專門在天津榮寶齋給你買的，知道你稀罕這東西。接著又拿出一盒香粉，看一眼翠喜說，這是給你買的。翠喜很意外，沒有想到大哥凡浩竟會給自己帶禮物，一下顯得有些慌亂，不知該不該接。凡華接過來，塞到翠喜的手裡。
翠喜低著頭說了一聲，謝……謝謝大哥……
晚上回到自己房裡，凡浩拿出一塊衣料遞給美娟。美娟在身上比了一下，凡浩滿意地點點頭，覺得很好看。接著忽然想起說，我今天在火車站，看到那個叫鮑爾溫的洋人了。
美娟問，他也去天津了？
凡浩說，看樣子是剛從英國回來，不知去天津幹什麼了。
美娟說，這個鮑爾溫回來，指不定又要出什麼事呢。
凡浩說，是啊，後面還要小心。不過最近，朝廷出大事了。
美娟連忙問，出什麼大事了？
凡浩說，我在天津聽說，袁世凱被開缺了。
美娟一愣，開缺？
凡浩說，美其名曰，回籍養痾，實際就是被罷官了。這樣說著搖搖頭，又嘆口氣說，官場上的事跟咱們倒沒有什麼關係，可是袁世凱一被開缺，周大人的灤州煤礦就更危險了。
美娟點點頭說，是啊，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
2
王永昌爲迎接從英國回來的鮑爾溫，特意在小山街的慶豐樓擺了一桌宴席，將胡華也一起請來。但鮑爾溫對胡華有些冷淡。胡華的心裡很清楚，鮑爾溫對自己如此的態度，是因爲自己的手裡持有腰窩礦業的股份，卻又拒絕把這些股份出讓給開平公司。不過胡華對鮑爾溫的態度倒並不在意，一邊喝著酒，自顧自欣賞著包廂裡牆壁上掛的山水畫。王永昌端起酒杯，微微欠了下身說，鮑爾溫先生，我今天特意用我們灤州人的方式爲您接風洗塵，如果用蒙古人的話說，這叫下馬酒，不過……對您來說該是下車酒，或者叫下船酒啊。
鮑爾溫並沒有理會王永昌的酒杯，看看他問，這段時間，有什麼事嗎？
王永昌想想說，還
真有一件大事。
鮑爾溫問，什麼事？
王永昌說，直隸總督袁世凱，被朝廷開缺啦！
鮑爾溫沒有聽懂，眨眨眼問，開缺？
胡華在一旁說，這是大清政府的一種說法，就是免除職務的意思。
鮑爾溫兩眼一亮，也就是說，他被罷官了？
王永昌說，是啊，說白了，就是被罷官了。
鮑爾溫頻頻點頭，好，好啊，這個灤州煤礦，當初就是袁世凱極力主張開辦的，現在他被朝廷罷官，我們就好辦了，王總辦，現在就看你的了，你要儘快想一個辦法！
王永昌說，辦法我已經想好了，現在灤州礦好說，我想的是腰窩礦的事！
鮑爾溫立刻說，嗯，你具體說？
王永昌說，這袁世凱一倒，孟凡浩也就沒了靠山，我們只要在孟凡浩的身上找到口實，就可以讓灤州府衙治他的罪，到那時候，天津的直隸總督府也就不會再有人替他說話了。
鮑爾溫點點頭說，這倒是一個辦法，不過……有什麼口實呢？
王永昌說，昨天在火車站，孟凡浩身邊的人，您看清楚了嗎？
鮑爾溫搖搖頭。
王永昌說，在孟凡浩身邊的是洪武，此人說沒事就沒事，說有事就有事，他現在是孟府看家護院的武師，又是腰窩礦的總窯把，可當初，他是官府緝拿的逃犯，只要去官府一告……
鮑爾溫會意，立刻和王永昌一起笑了。
3
灤州府衙的合大人意識到，這一次，自己又遇到了一個難題。開平公司的王永昌送來一個狀子，告孟凡浩窩藏官府逃犯。合大人一下吃不準，這件事該如何處理。合大人身邊的秦師爺始終不說話，心裡卻也在盤算著這件事該如何應對。合大人惱火地說，這個王永昌，整天不給洋人出好主意！當初這個洪武，還有馮家父子，在開平公司的大牢裡被鳳凰山的黑彪劫出去，這件事開平公司的洋人本來早已忘了，他這時卻又莫名其妙地提出來！現在洋人說話了，洪武本來是官府緝拿的在逃犯人，卻被孟凡浩收留在身邊，一定要讓官府問孟凡浩一個窩藏逃犯的罪名！這孟凡浩是何等人，哪能說問罪就問罪啊？秦師爺想一想沉吟著說，不過……要說現在袁世凱大人已被朝廷開缺，孟凡浩在天津的直隸總督府已經沒了靠山。合大人搖搖頭說，事情沒有這樣簡單，孟凡浩雖然沒了袁大人的庇護，可是還有那個周學熙哪，這位周學熙大人也是個了得的人物兒，經常去京城在朝廷裡走動，也不可小覷啊。
秦師爺點點頭說，這倒是……
合大人說，所以啊，本官這一次又遇到投鼠忌器的事了！如果不治孟凡浩的罪，在洋人那裡肯定無法交代，可倘若真辦了孟凡浩，周學熙又不會答應，搞不好他去朝廷那邊跟什麼人說幾句話，一旦朝廷怪罪下來，我這個州官也吃罪不起啊。
秦師爺想想說，其實……也有一個兩全之策。
合大人立刻說，什麼兩全之策？你快說說看？
秦師爺微微一笑，走過來伏身到合大人的耳邊……
……
這天上午，老蒯拿著一封請柬來到書房。凡浩正在書案前翻看礦上的賬本。老蒯說，這是官府合大人派人送
來的請柬。凡浩接過打開看了一下，擡起頭說，你去備車吧。
老蒯問，大少爺，什麼事？
凡浩說，官府的合大人請我過府衙議事，沒說什麼事。
老蒯說，合大人在這個時候突然請您去，有些奇怪啊。
凡浩說，不管怎樣，我總要去一趟，你去備車吧。
說著就站起身，從書房裡出來。
老蒯跟在後面說，大少爺，您還是要加一點小心。
凡浩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合大人能把我怎麼樣。
老蒯說，我是擔心，那個王永昌……
凡浩說，我在他手裡沒有什麼把柄，不怕他。
4
凡浩一來到灤州府衙，立刻就覺出不對勁兒了。合大人顯然早已等在這裡，一見凡浩立刻客氣地讓座，又讓人上茶，卻並不說請凡浩來幹什麼。凡浩忍不住了，對合大人說，凡浩雜事纏身，今天合大人請我來，不知有什麼吩咐？合大人又寒暄了幾句，接著嗯嗯了兩聲才說，是……是這樣，永平府那邊傳下話來，說是……想請孟少爺過去一下，問一些話。
凡浩問，永平府，問我什麼話？
合大人支吾著說，這個……本官也不清楚，待到了那邊自然就知道了。
凡浩說，好吧，我回去說一下。
合大人立刻說，回去就不必了。
凡浩有些奇怪地說，去永平府往返需幾天，我總要回去說一下，拿些東西。
合大人說，哦……到永平府不過是問幾句話也就回來了，不必準備什麼。
凡浩這時已經有些明白了，於是點點頭說，好吧。
合大人又微微一笑說，本官這次，也陪孟少爺一起去。
傍晚時分，管家老蒯得到消息匆匆回來，將事情告訴了美娟。美娟聽了也很意外。老蒯說，沒想到事情來得這樣急，大少爺都沒顧上給家裡送個信兒，就被府衙的人送走了，聽說，官府的合大人也跟著一起去了，真想不出，這一次究竟會是什麼事？
美娟喃喃地說，只怕……兇多吉少啊。
……
美娟沒有估計錯。凡浩來到永平府，永平府衙的人並沒有問什麼，而是立刻將他關進了大牢。凡浩對此也沒有感到意外，雖還不知是什麼事，但已經意識到，應該又與開平公司的洋人有關。永平府是灤州府的上屬，灤州府的案子一旦移送，自然也就會交到永平府來。但讓凡浩搞不懂的是，自己的案子並沒有什麼複雜，有什麼必要來永平府呢？
第二天上午，灤州府衙的合大人來到大牢，說是來向凡浩辭行。
凡浩冷冷一笑說，合大人，你這一手兒真是高明，令凡浩佩服。
合大人說，孟少爺，我真不知永平府衙這一次讓你來幹什麼，我也是奉命行事，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叫洪武的人在你孟府待了這樣久，你也該讓我知道一下啊。
凡浩說，看來，我過去真把你合大人看低了。
合大人咳嗽一聲，正色說，孟凡浩，現在本官正式通知你，關於你窩藏包庇官府逃犯一案，現已正式移送永平府，你有什麼話，在這裡的大堂上說就是了，與本府再無干系。
合大人說罷就轉身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