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天大殯

1

燕向楠得到的消息是準確的。這天早晨，天還沒亮，天合街的西口就已經(jīng)戒備森嚴。進街的地方有一隊兵丁把守，任何人不準隨意出入。合大人在這個早晨親自來督陣。這時一個差官走到停在街邊的官轎前說，報告大人，孟府開始出殯，已經(jīng)起靈了！

合大人撩起轎簾吩咐，給我把住街口，不準放過任何人！

差官應(yīng)了一聲就朝把守在街口的兵丁走過去。

孟府的院子裡鼓樂齊鳴，八個精壯的槓夫?qū)㈧`柩擡起，走出院門。灤州各界前來送殯的隊伍跟在後面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凡浩懷裡抱著身披麻孝的夢生走在送殯隊伍的前面。夢生爲二叔扛著招魂幡。後面是擡著的影亭，仙德樓兒，黃錦傘蓋，各樣執(zhí)事。美娟等家眷坐在馬車上，走在隊伍當中。後面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向楠和陳品山李尚墨也走在人羣中。

送殯隊伍走到天合街西口，突然停下來。老蒯急急地跑過來。

凡浩問，前面怎麼回事？

老蒯說，大少爺，街口有官府兵丁把守，不準通過。

凡浩把懷裡的夢生交給身旁的人說，走，我去看看。

老蒯說，大少爺，咱們今天可是……辦喪事。

凡浩說，我明白。

凡浩來到天合街西口。這裡的兵丁已經(jīng)嚴陣以待。

凡浩問，怎麼回事？

差官走過來說，孟少爺，你還是回去吧。

凡浩說，你讓我回去？你們家死人出殯，把屍首擡出來還擡回去嗎？！

差官說，沒辦法，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凡浩問，奉誰的命？

這時合大人在凡浩身後的轎子裡說，當然是奉我的命。合大人說著一撩轎簾，從轎子裡走下來。孟凡浩，本官昨天已經(jīng)提醒過你，你今天還如此招搖地出大殯，這就怪不得本官了?，F(xiàn)在朝廷已經(jīng)頒佈詔諭，預備立憲，維新圖治，你如此妄爲是有悖上諭的！

凡浩瞇起一隻眼說，合大人，這樣說，你今天是不想讓我過去了？

合大人說，本官說話當然沒有戲言！我宣佈，天合街今天封禁！

凡浩說，好！合大人，現(xiàn)在我兄弟的靈柩只要一落地，可就不好再擡起來了！

合大人黑下臉說，孟凡浩，你在威脅本官？

凡浩說，我只是提醒大人。

合大人說，既然如此，你請便！

凡浩說，多謝合大人！

凡浩說罷轉(zhuǎn)身回來，衝後面的槓夫大喊一聲，靈柩落地！槓房劉師傅立刻跑過來說，孟少爺，這靈柩可不能落地??！

我?guī)至诉@麼多年槓房，還從沒聽說出殯半路上將靈柩落地的！

凡浩說，沒辦法，既然合大人這樣說了，只能這樣辦！

後面的送殯隊伍一下亂起來。凡浩又來到合大人面前說，合大人，我就在這裡等著，您這條街什麼解禁，我再過去。合大人冷笑一聲說，我如果封禁一年呢？凡浩也冷笑一聲說，我就等一年！等到我兄弟轉(zhuǎn)世託生了，我們兄弟倆一塊兒回家，還省得下葬了！

合大人點頭說，好！孟凡浩，我今天就看一看，咱到底誰耗得過誰！

2

棗槓子急急地跑來王永昌的家。王永昌在這個早晨睡了一個懶覺，還躺在牀上，聽到有人敲門連忙起身披上衣裳來開門。棗槓子側(cè)身擠進來說，王總辦，孟家的事兒這回可熱鬧了！

王永昌連忙問，怎麼？

棗槓子說，孟家出大殯，讓官府合大人帶著兵丁攔在天合街上，現(xiàn)在棺材在那兒撂著，兩邊的人都堵在街上，西街口兒有兵丁把守，一條天合街已經(jīng)擠得水泄不通！

王永昌聽了一喜，立刻說，走，看熱鬧去！

天合街這裡，送殯的隊伍和把守的兵丁仍在街上相持。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把守在街上的兵丁被曬得口乾舌燥。送殯的隊伍這邊，老蒯指揮著孟府的家人用車推著大桶來送水。梅梓靈和錢守義坐在街邊的樹下，呷了一口茶讚不絕口。梅梓靈說，蒯管家，真有你的啊，用這樣大的水桶沏茉莉花茶，還這麼有味道，難得??！錢守義也頻頻點頭，嗯，是今年的新茶！

老蒯說，各位稍等，一會兒饅頭就得，今天還有燉牛肉！大米稀飯！

凡浩坐在街邊的一張?zhí)僖紊?，用紫砂泥壺喝著茶。櫺柩旁邊，幾個槓夫已經(jīng)盤腿坐在地上推起了牌九。賣冰糖葫蘆、小吃一類的小販也不失時機地趕過來，在人羣中叫賣。一條天合街漸漸已成了一個巨大的集市。秦師爺來到合大人的轎前一邊揩著汗說，大人，這可不行??！照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而且如此耗久了，只怕會生別的事??！合大人沒好氣地說，這主意不是你出的嗎？你說把他們攔在天合街上，免得事態(tài)越鬧越大！秦師爺說，我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啊。合大人哼一聲說，就這麼耗著吧，我看他孟凡浩有多大本事！他孟家那邊可是放著個死人，咱活的還怕他死的不成？他姓孟的有本事就把他兄弟放臭了！

這時老蒯已經(jīng)讓家人用車拉來饅頭燉牛肉。這邊的官府兵丁已經(jīng)飢腸轆轆，聞到對面飄來的燉牛肉香味，一下有些**。凡浩仍坐在街邊。向楠走過來說，今天來送殯的，大家都深明大義，看樣子一直這樣耗下去沒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提出，要爲凡華伸冤，要求官府查出這

起事件的幕後操縱者，一定要追查到底，嚴辦兇手！

凡浩說，好，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向楠說，只是……凡華一直這樣放著，會不會……

凡浩說，我已經(jīng)想到了，事先做了一些準備，放一兩天應(yīng)該沒問題！

向楠說，好，這就好辦了！對了，我把天津報館的孫主筆也請來了。

凡浩問，孫之初孫先生？

向楠說，是啊，我想讓他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在天津的報紙上登一篇文章！

凡浩說，這主意太好了！

3

天大黑時，把守的兵丁點起火把。合大人在轎子裡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喝著茶。秦師爺來到轎前說，大人，再這樣耗下去恐怕不行了。合大人探出頭問，怎麼回事？秦師爺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黑了，天合街成了一個大集市，街上人滿爲患，小販到處亂鑽，還點起了火堆，這麼多人擁在這裡容易聚衆(zhòng)鬧事啊！我已經(jīng)聽到風聲，那邊的送殯隊伍裡有人提出，要爲死者孟凡華伸冤，要求官府嚴查兇手，如果任由這局面發(fā)展下去，恐怕要發(fā)生不測??！

合大人點點頭問，你的意思是……？

秦師爺說，索性讓孟凡浩趁天黑把靈柩擡到城外，趕緊埋了也就算了。

合大人想想說，好……好吧，你讓人去把孟凡浩叫來。

這時凡浩仍坐在街邊，正和孫主筆說話。一個差官走過來說，孟少爺，合大人請您過去說話。凡浩擡起頭看看他說，你去告訴合大人，我現(xiàn)在忙，他如果有事就過來說吧。

差官愣了一下，轉(zhuǎn)身走了。

一會兒，合大人走過來。凡浩看到合大人就說，哦，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天津報館的孫主筆。孫主筆是聽說了咱們?yōu)粗莞氖拢氐刳s過來，想寫一篇文章登在報紙上。

合大人連忙說，哦，孫主筆，失敬失敬！不過……還請筆下留情啊……

凡浩說，合大人有何見教啊？

合大人說，本官已正式宣佈，天合街解禁，送殯隊伍可以放行了。

凡浩聽了沉了沉，說，請問大人，您是灤州人嗎？您應(yīng)該知道，按咱灤州的風俗，下葬是在午時之前，現(xiàn)在是什麼時辰了？按規(guī)矩說，戊時下葬的可是忤逆之人啊。

合大人一下語塞。

凡浩接著又說，不過合大人，我還得感謝您。說著叫了一聲，老蒯！老蒯立刻應(yīng)聲過來。凡浩站起來說，你去告訴槓上的劉師傅，官府大人放行了，咱們起靈！

老蒯朝送殯隊伍喊了一聲，起靈——！

於是送殯的人們舉著火把浩浩蕩蕩地朝前走去，看上去如同一場示威遊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