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劫
1
棗槓子的心裡很是得意。他沒有想到,這一次上鳳凰山竟然這樣順利,雖然沒有見到黑彪,卻無意中見到了馮蘭蘭,而且聽馮蘭蘭的口氣,這件事應該不成問題。棗槓子不得不在心裡佩服王永昌。王永昌分析,黑彪現在已是喪家之犬,多少年在鳳凰山上經營的家底,前一次官軍進山清剿已經掃蕩殆盡。現在藏身在後山,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所以,在這個時候跟他談這筆生意,應該是最好的時機。現在看來,王永昌真的猜對了。而更讓棗槓子得意的還是自己。自己這一回也要讓洋人看一看,不是隻有王永昌有辦事的能力,這樣大的一件事,自己也同樣可以辦,而且能辦得比王永昌更漂亮。
棗槓子在第二天下午又來到鳳凰山的這面山坡。剛剛在一棵槐樹下站住,就覺得自己的兩眼突然被人矇住了,接著就聽到一個人說,別說話,跟我們走。
棗槓子被押著磕磕絆絆地走了一陣,來到一間屋子裡,蒙在眼上黑布被人扯下來。棗槓子先是瞇起眼眨了眨,接著纔看清楚,黑彪正沉著臉坐在自己面前。
棗槓子說,黑掌門,我……
黑彪說,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棗槓子說,哦,王永昌王總辦還讓我給您捎句話來,讓我一定要當面對您說。
黑彪說,你說吧。
棗槓子說,王總辦說,等這筆生意做完了,就請您來當開平煤礦的總窯把,他讓賢。
黑彪點點頭說,嗯,開平煤礦的總窯把可不得了啊,這可是給洋人當總窯把啊。
棗槓子連忙說,是啊,是啊是啊。
黑彪又說,這可是讓人罵祖宗的事啊!
棗槓子一愣,這……
黑彪說,這可是當漢奸啊!
棗槓子趕緊說,黑掌門……
黑彪說,棗槓子,看來你這個人真是沒記性啊,上一次我抓到你時曾經說過,叫你以後不要再當漢奸,可是現在,你竟然還要拉我也去當漢奸,好吧,我現在就答覆你!來人!
兩個山上的弟兄立刻應一聲過來。
黑彪說,你們知道,該怎麼招待這個棗槓子。
兩個弟兄立刻拎起棗槓子出去了……
2
約翰一早來到鮑爾溫的辦公室。鮑爾溫夜裡沒有睡好,眼睛有些浮腫。他看一看走進來的約翰問,有什麼事。約翰說,不知從哪裡送來一筐貨物。鮑爾溫聽了有些奇怪,想一想問,是什麼人送來的?約翰說,不清楚,來送貨的人放下就走了。
這時已經有人把一隻大筐擡進來,放在屋子中間。
約翰打開筐蓋,用力向外一倒,被捆得像個球一樣的棗槓子立刻從裡面滾出來。鮑爾溫和約翰都嚇了一跳。這時
王永昌剛好走進來。王永昌連忙上前扯出塞在棗槓子嘴裡的爛布。
棗槓子喘出一口氣說,黑彪說……這就是他的答覆……
王永昌咬牙切齒地說,這個黑彪,真是給臉不要臉!
棗槓子說,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王永昌說,哼,我已經想好了,還有第二步棋!
鮑爾溫立刻問,你的第二步棋……是什麼?
王永昌說,這次我親自出馬,去府衙找合大人!
鮑爾溫點點頭說,好吧,王總辦,我相信你的智慧。
王永昌的第二步棋是事先早已謀劃好的。這一次王永昌學聰明瞭。他估計到,憑黑彪的性格也許不會答應這件事,所以就想好,倘若這一步行不通就走下一步。王永昌已經仔細盤算過了,現在開平煤礦的產量要想再進一步提高已經很困難,而且最近腰窩礦和灤州礦都給工人增加了工錢,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在往那邊跑,開平礦的出煤量正在不升反降。所以,要想在產量上與腰窩礦和灤州礦抗衡,只有將附近小煤窯的產量也拉過來。王永昌的下一步棋是,如果黑彪不肯做這件事,就讓官衙的合大人來做。當然,讓官衙做也有讓官衙做的辦法,合大人同樣要的是銀子。有銀子都可以讓鬼推磨,更不要說是合大人這種見錢眼開的官吏,只要把銀子送到了,合大人自然是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這一次,合大人的態度也讓王永昌大感意外。
王永昌在這個下午來到灤州府衙,對合大人說了這件事之後,合大人卻只是微微一笑。合大人對王永昌的暗示,如果官府出面將小煤窯的產量拉過來,對開平公司可以按比例給合大人抽頭似乎並不感興趣。合大人哼哼哈哈地支應了幾句,就進到裡面吸鴉片去了。王永昌一下有些摸不著頭腦,愣了愣趕緊問秦師爺,合大人究竟是怎麼個心思。這時秦師爺才告訴王永昌,合大人眼下已經顧不上掙銀子,他發愁的是怎樣剷除鳳凰山上的黑彪。現在官府這邊得到消息,南方革命黨的人已經悄悄潛入灤州府,正在試圖與黑彪搭上線。如果黑彪的這支人馬被南方革命黨利用,灤州府的局面就更復雜了,而且很可能會鬧出大事來。
王永昌聽了想一想,立刻對秦師爺說,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秦師爺立刻說,你說說看,如果可行,我會說服合大人。
王永昌說,現在合大人要的是剷除黑彪,而洋人要的是煤,那麼如果讓洋人幫著合大人剷除黑彪,而合大人又幫著洋人搞到煤,豈不是各得其所了?
秦師爺聽了大喜,連忙問,可是……洋人怎樣剷掉黑彪呢?
王永昌說,可以讓鮑爾溫向英國公使朱爾典要軍隊,他們的洋槍洋炮可厲害啊!
秦師爺一拍手說,這主意好啊!合大
人一定會同意!
3
這天傍晚,吳大成從山下慌慌地來到鳳凰山上。吳大成平時是輕易不上山的,所以,蘭蘭在這個傍晚一見到吳大成,就知道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果然,吳大成告訴蘭蘭,山下集結了很多官軍,看樣子正準備上山。蘭蘭聽了大吃一驚,想想說,怎麼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吳大成說,這次還有不少洋兵,都帶著洋槍,你讓黑掌門這裡趕緊做好準備吧。
大成這樣說罷就又匆匆下山去了。
黑彪聽到這個消息也感到很意外,但想一想又說,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也好,這回就真刀真槍地再跟他們幹一場吧,大不了魚死網破,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這時山寨裡的人已經動起來。蘭蘭問黑彪,我哥他們幾個人……怎麼辦?
黑彪說,我已經讓猴二過去了。
此時猴二來到後面的山洞,打開門走進來。大牛和兩個弟兄仍被捆綁著倚坐在地上。猴二看看大牛說,山下的官軍又來了,這回還有不少洋兵。
大牛看看猴二,沒說話。
猴二又說,黑掌門說放了你,是走是留,你自己決定。
猴二這樣說著,已經有人爲大牛幾個人鬆了綁。
猴二將大牛身上的繩子扯下來,扔到地上說,黑掌門對你這樣是衝誰的面子,你心裡應該明白。大牛活動了一下胳膊說,我不走,不就是洋兵嗎,我馮大牛從沒怕過洋兵。這時蘭蘭走進來說,哥,你還是……下山吧,爸以後……要有人照顧。
大牛看一眼蘭蘭說,你還有夢生,還是你回去吧。
蘭蘭說,我在這個時候怎麼能回去。
大牛說,放心吧,我不會再給咱馮家丟臉。
這樣說罷,又看一眼猴二,就轉身出去了……
官軍是夜裡摸上山的。這一次官府的軍隊與洋人的軍隊有了明確的分工。官軍在前,洋人的軍隊在後。官軍衝上來,先與黑彪的人廝殺一陣,待將山上的人衝散,後面的洋人就開始放槍。頓時山上一片乒乒乓乓的槍響。黑暗中,黑彪的人有的中彈倒下了,有的藉著黑暗四散到林子裡。黑彪和蘭蘭帶著夢生騎馬沿山路衝下來。猴二和大牛帶著幾個弟兄一路緊緊跟在後面掩護。就在這時,幾個洋兵端著槍攔在前面的路上。騎馬在最前面的大牛咬咬牙喊了一聲,衝過去!說著一抖繮繩就衝向那幾個洋兵,幾個弟兄也緊隨其後。就在這時,洋兵的槍響了,大牛在馬上晃了晃一頭栽下去。但一隻腳還掛在馬鐙上,那匹馬就這樣拖著大牛一直朝山崖上衝去……蘭蘭在黑暗中朝那匹馬看著,流著淚輕輕地叫了一聲,哥……
這時猴二大喊著,大哥!你和嫂子快衝下山!我們在這裡截住他們——!
黑彪將兩腿一夾,就和蘭蘭帶著夢生朝山下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