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端再起
1
德國的德塔公司在兩天之內給開平礦業股份有限公司發來三封電報,催促開平公司履行合同。最後一封電報的內容已經很強硬,說是如果開平公司再這樣拖延,德塔公司就要啓動司法程序,起訴開平公司。鮑爾溫看了這封電報氣得將電文紙摔在辦公桌上,哼一聲說,這些德國人太過分了!他們利用欺騙手段得到這份合同,現在還逼得這樣緊!
約翰在一旁說,我們是不是……先發過去一些煤,平息一下事態?
鮑爾溫說,不!我正在等天津的消息!那邊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這時王永昌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鮑爾溫看看他問,怎麼回事?
王永昌說,孟凡浩和周學熙他們,在天津的煤炭市場罷市了!
鮑爾溫一愣,罷市?爲什麼?
王永昌說,說是聲援《天津商報》的主筆孫之初,要求天津衙門放人!
鮑爾溫想一想,哦……難怪德塔公司催促我履行合同,看來他們串通好了。王永昌說,現在天津那邊已經亂了,天津衙門的態度也有些改變,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鮑爾溫問,直隸總督府那邊,是什麼態度?
王永昌說,這還不清楚。
鮑爾溫說,你馬上想辦法瞭解一下。
此時,凡浩正坐在旅館的房間裡看當天的《大公報》。報紙上頭版登載出消息:
灤州煤炭界在天津全面罷市——聲援《天津商報》
凡浩看了輕輕舒出一口氣。這次罷市,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天津畢竟是一個集中了許多製造業的城市,所以對煤炭的需求很大,一旦煤炭市場有些微震盪,立刻就會產生很大的影響。這時向楠來了,興奮地說,凡浩兄,直隸總督府終於有態度了!
凡浩立刻放下報紙問,哦,什麼態度?
向楠說,聽說總督府已經給天津衙門下了公文,大致意思說,灤州煤炭在天津市場所佔份額很大,一旦罷市,事關重大,讓天津衙門儘快審結,如無大礙,提早放人,以平事態。
凡浩聽了也興奮地說,好,看來我們再堅持兩天,天津衙門就能放人了!
向楠說,對!
事態的發展,比凡浩和向楠估計得還要快。第二天上午,孫主筆和龔主編就被天津衙門放出來。凡浩聽說了此事很高興,當天晚上,在鴻賓樓擺了一桌酒席,爲孫主筆和龔主編壓驚。周學熙原打算回灤州,聽到這個消息特意晚走了一天,讓向楠陪著也趕來鴻賓樓。凡浩在席間端起酒杯說,二位,前一陣我從天津衙門裡出來,周大人就是在這裡爲我擺酒壓驚,今晚,凡浩也在這裡爲二位壓驚,我代表灤州煤炭業,感謝二位了!
龔主編笑笑說,我倒沒什麼,主要是孫主筆,他的妙筆生花??!
凡浩說,是啊,這一回,也恰恰是這妙筆生花惹的禍啊。
孫主筆說,這倒是好事,我可以寫一篇獄中見聞了!
大家聽了一下都笑起來。
向楠說,不過,龔主編和孫先生,尤其是孫先生,後面還要當心纔是。
孫主筆看一看向楠問,怎麼……?
凡浩點頭說,是啊,我也想到了,這次開平公司沒有達到目的,後面也就沒理由不履行跟德塔公司的供煤合同,如此一來,他們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孫主筆說,不肯善罷甘休又能怎麼樣,有本事再把我抓進去!
凡浩說,話不能這麼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洪武叔,從今天起,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洪武點點頭說,我明白。
2
王永昌和棗槓子帶著幾個人,一大早就乘船趕往天津。一出灤州府的地界,煤河兩岸的視野開闊起來。王永昌站在船頭,朝岸邊的景色望著。棗槓子此時卻沒心思看河岸上的景緻。棗槓子剛有了一個相好的女人,正在熱乎的時候,這時突然被王永昌拉去天津,心裡就老大的不情願。他看一眼王永昌說,這洋人的心思真鬧不明白,突然又讓咱們去天津幹什麼?王永昌微微一笑說,現在的形勢是,洋人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如果這個孫之初被天津衙門放出來了,那開平公司面臨的局面就是要履行那個倒黴的合同,這樣一來,洋人的損失也就不可避免了。棗槓子哦的一聲說,鮑爾溫沒辦法跟天津的總部那邊交代?王永昌說,是啊,不過事到如今,鮑爾溫肯定不會認這個賬,他認爲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棗槓子看看王永昌,搖搖頭說,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懂。
王永昌說,這就是我們此番去天津的目的,你還不懂什麼?
棗槓子說,咱們完全可以坐火車去,爲什麼一定要走煤河?
王永昌說,你什麼時候才能長一點腦子?我們這麼多人去天津,回來還要弄一個大活人來,如果坐火車招不招眼?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想讓孟凡浩那些人再鬧出點事來啊?
棗槓子聽了點點頭說,哦……明白了……
王永昌橫著看一眼棗槓子,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可告訴你,以後在洋人那裡說話,你要注意一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亂說,否則,我可不客氣!
棗槓子嗯一聲,沒再說話……
凡浩這幾天已經得到王永昌帶人來到天津的消息,儘管還不知道王永昌此次來津的目的,但和向楠一起分析之後,覺得很可能與孫主筆有關,因此也就叮囑洪武,一定要對孫主筆加強保護。洪武這段時間也始終沒有放鬆警惕,每天早晨要一直將孫主筆送到報館,晚上孫主筆下班時,又等在報館門口,將他送回家。但這中間也有讓孫主筆尷尬的時候。孫主筆有的時候要去那個相好的女人那裡。這種時候,如果洪武再跟著一起去顯然就不太合適。但洪武一定要堅持跟著孫主筆,到了那個女人家的門口,就等在門外,哪怕孫主筆半夜纔出來,也要將孫主筆送回家纔回去。這樣一來,孫主筆就很過意不去。
在這個傍晚,孫主筆下班之後從報館裡出來,看到洪武又照例等在門口,就對他說,洪武師傅,你這樣每天早接晚送,什麼時候纔是個頭???洪武笑笑說,大少爺說了,再過一過吧,等事態平息了,開平公司跟德塔公司那份合同的事也過去了,我們就回灤州。孫主筆說,可是……天天讓你這樣辛苦,實在過意不去啊。洪武說,這倒沒什麼,我是做鏢師出身,幹這一行已經很多年,再說大少爺說了,現在你的安全最重要。
孫主筆想想說,這樣吧,今晚我就住在她那裡,不回去了,你也不用送我了。這樣說罷,見洪武還要說什麼,就又說,要不這樣,你明天一早去她那裡接我,這總行了吧?
洪武又猶豫了一下,只好說,那……好吧,孫先生千萬當心。
孫主筆點頭應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洪武往回走了一陣,覺得還是不放心,於是又轉身朝孫主筆走的方向追過來。但追了幾個街口,卻並沒有看到孫主筆。洪武立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站在街上朝四周看了看,叫住路邊一個賣梨的小販問,剛纔,你看到一個穿洋服的男人,大約三十多歲,從這裡走過嗎?賣梨的小販立刻說,哦,看到了,他剛走到前面的街口,有幾個人攔住,架上一輛馬車走了。小販看看洪武,又問,這人…
…是不是欠了人家的債?
洪武一聽顧不上再說什麼,連忙朝前追去……
3
凡浩聽到這個消息迅速想了一下。他意識到,孫主筆在天津沒有什麼仇人,所以,綁架他的很可能是開平公司的人,而綁架的目的,肯定與開平公司跟德塔公司的合同有關。如果這樣分析,他們綁了孫主筆就肯定會弄回灤州去?,F在的問題是,這些人會走水路,還是走陸路。如果走陸路,乘火車,顯然目標太大,而乘坐馬車路途遙遠,他們也會擔心不安全。如此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走水路。凡浩想到這裡,立刻決定,當晚連夜回灤州。洪武聽了凡浩的分析也覺得有道理,說好,我們先一步趕回灤州,在煤河碼頭等他們!
凡浩的分析果然沒有錯。在這個晚上,王永昌讓棗槓子帶人將孫主筆弄上船,然後連夜就返回灤州。孫主筆一直被一隻口袋套著頭,這時口袋被扯掉,看看眼前的人問,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綁我幹什麼?王永昌走過來說,你不要管我們是什麼人,再說我是誰,你很快就會知道,我現在只問你,你在《天津商報》上寫的那篇文章,是真的嗎?
孫主筆點點頭說,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了。
王永昌說,知道就好。說著拿出一張紙,舉到孫主筆的面前說,你看一看吧。孫主筆接過這張紙,看了看。王永昌說,你只要在這張紙上籤個字,就沒你的事了。
孫主筆說,你讓我……承認那篇文章是假的?
王永昌說,是啊。
孫主筆說,這不可能!
王永昌哼一聲說,好吧,你現在不籤,等到了灤州,我也有辦法讓你籤的。說罷朝棗槓子示意了一下。棗槓子就和王永昌一起來到船頭。王永昌說,爲保險起見,咱們還是分頭吧,我帶人到煤碼頭再下船,你帶上兩個人在貨碼頭提前下船,把孫之初從小路弄回去。
棗槓子想想說,嗯,這個辦法好!
王永昌說,小心,千萬別再出事!
此時,凡浩和洪武正騎馬疾馳在小路上。走到一個岔路口,凡浩突然勒住馬,回頭對洪武說,這煤河上有兩個碼頭,一個煤碼頭,一個貨碼頭……
洪武說,對啊,他們會在哪個碼頭下船呢?
凡浩想想說,這樣吧,我去貨碼頭,你去煤碼頭,這樣無論他們在哪兒下船就都能堵住。
洪武聽了點點頭,就撥馬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凡浩的心裡也沒有底。凡浩很清楚,除去煤碼頭和貨碼頭,應該還有第三種可能,如果王永昌故意不在碼頭上岸,那就沒有辦法了。儘管進入灤州的地界以後,煤河的岸邊大都有淺灘,不適合船靠岸,但也不能排除王永昌故意選擇在半路下船,涉水上岸的可能。倘若果真如此,那就沒有辦法判斷了。但是,現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先將兩個碼頭堵住。
凡浩想著,已經騎馬沿小路來到貨碼頭附近。所謂貨碼頭,其實也是客碼頭,除去船運公司的貨船裝卸一些貨物,也有客船在這裡停靠。這時已是黎明時分,天色泛白。凡浩突然聽到前面的小路上似乎有人聲,於是立刻跳下馬,躲到路邊。接著就看到,棗槓子帶著兩個人,正押著孫主筆走過來。凡浩牽著馬從路邊走出來,站到路中間。
棗槓子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凡浩,一下愣住了。
凡浩說,把人給我留下吧。
棗槓子身邊的兩個人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凡浩又心平氣和地說,你們如果不放人,我可以去灤州官府,告你們綁票,你們應該知道,按大清例律,綁票該當何罪。
棗槓子和身邊的人對視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