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茜並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卻只看著韓子高脣上毫無血色慘白如洗,一時心裡難過,伸手去托住了他的腰際,慢慢地扶著韓子高坐起來,“一柄劍而已,子高,你聽我說……侯景已經死了,這一次你做到了,而且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你想要證明的一切都做到了,所以現在不要妄動,不過就是一柄劍,你想要多少我回去便給你多少。”
韓子高努力吸氣平復自己重創過後的心神,他知道眼前的人從來都不會這麼低緩勸慰的說話,陳茜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如何,他這句話卻已經算是懇求了。
陳茜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他怎麼和這麼驕傲人的解釋他可能日後左臂完全廢掉一般。
可是……
韓子高餘光瞥見了那襲烈紅顏色,“竹……竹死了……”漸漸想明白前因後果,定是竹替自己給侯景下了毒,他死死地盯著遠處那屍首望,陳茜無聲算作是默認,懷裡的人更加咬緊了牙竟是想要起身站起來。
沉淵一般的顏色看著那人固執不聽勸終究起了波瀾,陳茜終於忍無可忍,他開口加重三分,“韓子高!現下不是你逞強的時候,你可知道你肩骨碎裂……現在若再不安心休養日後這左臂便是廢了!”他不是想要刺激他,他只是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能讓這不安分的小豹子好好地聽話,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不要總是一意孤行,可是韓子高突然聽見這話猛地一怔,恍然回過身來盯住自己。
陳茜看得明白他眼裡的震驚,韓子高竭力地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全被他這句話堵在了胸腔之間,他幾乎能夠感覺到他周身的尖刺瞬間凝成實質一般,就像是死命地想要保住自己一樣,死命地不想被人看出來弱勢的感覺。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怎麼能接受自己可能會失去一隻手臂的感覺。
不會的……不會的!
韓子高更加瘋了一樣想要站起來,這邊火旁有了動靜所有人都回過身來,侯安都卻統統攔住了他們,“別過去。”
這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東!方小說!網?
陳茜猛地先起身扶住了他,韓子高明明連說話的力氣都維持不住,卻堅定地順著他的手站起來,撐著身體不住地吸氣終於能夠感覺自己漸漸有了些知覺,“放開……放開我。”
陳茜眼看著他完全就是踉蹌著幾乎執念了一般想要繞過自己的阻擋,向著前方淺湖而去,“子高!不要胡鬧……淺水城已經毀了,湖底崩裂,如今水已過了腰際。你想要劍是不是?好,我答應你一會兒命所有人去尋,你先不要過去……”他試圖去讓他鎮定下來,卻發現韓子高執著地根本就不聽自己說話,那襲殘破了的白衣血跡早已乾涸,他身上還有陳茜覆上的外袍,一時被他向前的步子帶得半邊拖在了地上,整個人不住地顫抖,卻努力地咬牙死撐,就想要回到湖邊。
“劍……”一步邁出整個人都穩不住,陳茜迅速拉住他跌下的身子也再維持不住平穩,“好!你要去湖邊是不是?”突然出手攔腰拖住了人提氣直向湖邊掠去。
天光大亮,白日裡的一切都再也掩飾不得,林邊所有人都看清了縣侯身後,只聽著衆人驚呼卻任誰也攔不住,“縣侯!”
那隨行而來的大夫剛鬆了一口氣不多時候再度站起,陳茜回身一聲怒吼止住了他們來勢,“留在原地!”
那火堆旁漸漸淋漓開的血。
韓子高眼見淺湖近在眼前,“放手……放手!”突然大了聲音,陳茜微微鬆手就看著這人半身無力,硬是挪到了湖邊卻氣力不穩,他看著他瘋了一樣拖著衣裳,整個人近乎跌進了冷冰冰的湖水之中,嘩啦啦的水聲帶得陳茜心下如死。
滿目劫後飛灰,動盪迸裂的湖底好似巨大的黑洞一般,吞噬掉了荒謬的龍游淺水,前朝夢魘。零星鳥禽盤旋於湖心之處涉水而去,點點落羽滿目荒涼。
山河萬里,盡是蒼茫,陳茜立於湖畔並不再出手,沉默地望著韓子高撲入了湖水之中,白色的斗篷綻成素白蓮花,跌跌撞撞地渾身溼透也想要往前去。
他想問他,他想問他到底是怎麼了,他想和他說你什麼都做到了,足夠了,真的足夠了,他想和他說昨夜的一切都過去了,沒有關係,甚至他想讓韓子高記住是自己欠了他一條左臂,就算是日後他真的廢了一條臂膀也沒有關係。
可是陳茜這一刻只覺得周身無力,他看著這個樣子的韓子高開不了口,所有的感情都擰成了解不開說不清的死結,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卻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是否太過可笑,當時溪畔驚人眼目的孩子曾經同自己交換一生榮華,今時今日他卻讓他成了這般樣子。
受了傷,難過,虛弱,慘白的影子。
陳茜不知道還能夠說些什麼,突然就隨著他跳下了那方死水之中。
“縣侯!”所有人呼吸一滯。
湖裡的兩個人卻都被逼到了莫名的地步,不知如何彼此面對,陳茜爲了這少年冥頑不寧死也不肯示弱的模樣動怒無法,韓子高卻像是認定了什麼一樣一定要找回那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