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霸先目光一凜氣猶不定,“我便想著王司馬一生謹慎,如此緊要關頭他放著嶺南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按兵不動,必然是有恃無恐!果然……蕭勃必是勾結了王司馬……說是清君側,其實反的便是陳氏罷了!”微微咳起緩了一刻,“我竟不知陳頊這個蠢物如此大膽,他可知他自己多少斤兩!竟然敢仗著自己宮中行走,擅自去求這領兵之事……他還有臉派人回來?我陳霸先一生戎馬!教出的子侄竟然被南康不成器的烏合之衆打得敗退百里!若當真等到王僧辯出兵暗助……我看他也不用回來了!”
那從前線逃回來的人越發地控制不住顫抖,“相國息怒!”
“我怒的不是他敗,怒的是他這麼多年還是摸不透敵我實力,妄逞匹夫之勇!甚至出兵之時不待我下令,仗著皇詔在手就出了建康……”陳霸先一想到自己經年戰功,麾下之人竟叫蕭勃煽動土豪造反打得接連敗退,如此顏面盡失,一口怒氣全衝上頂來,身前跪著的人小心翼翼地開口,“將軍命我千里歸返……是想……是想請求相國出兵增援,恐怕王司馬一旦到了時機也要勾結蕭勃造反,況且皇上如今已經病入膏肓……怕是……”
“胡言亂語!皇上龍體如何豈容你等下人妄言!”陳霸先突然沉了聲音止了那人的話,“如此時局……打不過了倒想著回來尋叔父救命?他當日出城阻攔兄長之時多有避退,明顯是爲了爭功奪利,當我不知曉?哼!我是故意放了陳茜,以他兄長那般脾氣,若去不了滬瀆恐怕在建康之中就能鬧出大事來……他可不是陳頊,強行打壓才能鎮得住。”
算來算去,這一次他放著嶺南原本並不擔心,先讓陳茜去解決了他經年積怨,除了前朝威脅之後陳王聯手,一個蕭勃有何顧慮?沒想到王僧辯這老狐貍竟然動也不動,本來兩府對峙,誰也不敢先妄自打破平衡,如今王僧辯如此,恐怕就是等待陳頊敗退無法之際再增兵嶺南,一舉敗了陳氏直逼建康。
廊下的八哥又鬧著叫了起來。
只是似乎這其中還差了一步,陳霸先思量幾日,爲何王僧辯面上求親,看似還想維護平和,私底下卻能算準了這一次是陳頊領兵,必然有所突破?若是這一次當真自己不讓陳茜出城,以長城縣侯經年領兵狠絕手段而言,恐怕王僧辯早該明白他們無機可乘……思來想去,他命人暗中盯緊了前線,卻只聞戰報越發不好,今日竟然傳來陳頊受傷之事!
他曾經懷疑過陳頊是否同嶺南和司馬府上有瓜葛,可密探入了嶺南所報當地形勢並非所想,蕭勃毫無懼意,甚至直言要陳頊性命,看樣子這孩子也該是不知情纔對,否則他不用毫無臉面丟人至此,甚至迫不得已命人回來求援。東$方$小說網?
陳霸先緩緩踱步,堂中跪著的人心裡清楚嶺南時局,將軍危在旦夕,相國卻還在這裡不動聲色若有所思,一時心裡再也按捺不住,“將軍雖然不能剿滅蕭勃衆人……可也算爲國出力……”
“閉嘴!”陳霸先目光屏風之後,一張小榻上擺了描金小案,正是棋子滿盤,只是這一次似乎出了差錯。
陳頊年輕氣盛爭功好勝卻多年不得志,一朝妄動請命領兵,而剛剛好,嶺南竟仗著同王司馬勾結氣焰囂張,這棋兩處險境,原本都不可能發生,到底是差在了哪一步?
他算錯了誰的心思……陳頊?還是王僧辯?
來不及細想,終究皇上垂危之際,嶺南之事需要速戰速決,這幾日接連戰敗也總需要給朝野上下一個說法,陳霸先轉身望也不望那地上跪著的人,“來人!備馬進宮!”
天際血染河山,軍帳之中人影紛雜,近身副將吳明徹微微湊近那剛剛拔出斷箭的男人低聲說話,“將軍無需擔憂,相國定會增兵來此。”
上首的男人幾乎怒不可遏,就要擡臂卻被身上劍傷帶得無法動彈,半晌咬牙揮退帳中旁人,“好個王僧辯!他竟敢騙我!說什麼蕭勃必會聽我之命……只需我領軍做做樣子,放任他一路前行至南康,便可同王氏匯合,到時我統領三軍齊發,王司馬於建康起兵接應,橫掃京口直逼臺城……都是狗屁!這蕭勃哪有分毫合作之勢?竟步步緊逼,甚至屯兵逾萬於南康城外!”
吳明徹追隨陳頊多年,比他望來稍顯年長,眼看嶺南形勢全不似當日所想,也暗中思量幾日,“將軍息怒,也許並不是王司馬有意使詐,這蕭勃終究是樑朝皇室之人,怎麼可能一心擁護外姓之人控制兵權?恐怕司馬也不知他竟真的放任兩軍衝突。”
“可王僧辯如今按兵不動!就算如此,他也是看清了形勢想要棄我於不顧!”
這話說出來著實可笑,吳明徹心下無奈卻不好言明,只做搖頭嘆息。王僧辯本就姓王,他自然要先保己方利益,眼見蕭勃當真反悔初定之計,恐怕他此刻乾脆作壁上觀,等著看最後鹿死誰手,他再出兵助那勝的一方……
“恨只恨我毒害皇上竟然幫了他……如今皇上病重難理國事,他如此按兵不動眼看嶺南烽煙四起也毫無顧忌!”
“將軍,如今之計……放眼朝中,王司馬唯一顧忌的人便是相國,只要相國出面揮師南下,便不信他王僧辯敢打破這面上平穩徹底舉兵相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