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裡的人低聲笑起,“這麼說起來……你現在很想我死?”
他覆手拉過衣裳,果然是絕佳的緞子,只需微微一絲光影就能映出緋蓮之色奪人眼目,“不,這是我自己甘願的交換,沒有人可以威脅我。”
陳茜擁住他背脊,“你知不知道……我寧願聽他說希望我死,起碼…….這樣他死的時候我能夠維持心安理得,死了這麼多人,如果他能如此……我同樣可以說服自己,不少他這一條命,我這身上,真的不少他這一條命…….可是竹從來都只是哭。”
冷冷地牽動嘴角,韓子高不去理會。
“沒有多長時日,於吳興不過一月而後侯景便追殺至此,那之後,我被下獄之事想必人人皆知…….”月光之下,陳茜擡起他的肘間,“累了麼,那便睡吧。”又是一瞬間的溫緩低沉,簡直讓人不敢仔細辨聽,韓子高忽然轉身,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陳茜。”
面前的人同樣散了衣冠,沒了那些刀劍傍身夜晚之中竟是全然不同的溫暖俊逸輪廓,帶了探尋,看見自己格外嚴肅的面色陳茜反而是面上帶笑。
幽冥之中他眼底暈開的光,韓子高突然忘了自己想要問什麼,僵住躲閃,便又想背過身去,手間被他一把抓住,“怎麼了?”
很安靜輕緩地詢問,他卻如鯁在喉,這樣夜晚的陳茜異常讓人不安。
過於溫柔平靜的背後,是不是反而能夠更傷人?
“無事。”匆忙地閉上眼睛,便當做自己是真的乏了。
“珍珠粉是爲你研的,知道你要強不肯收,若不激你,你定是不肯的。”陳茜說完分明覺得他手間一緊,卻是不做迴應。
“別佯裝睡過去,我說了,不是給夫人的,所以白日裡說的話,你彆氣。”他眼看著這豹子鋒利地爪牙死死地護著自己的尊嚴,就是不肯隨意地軟了心氣,只能是說起試毒,若不這樣,他定是不從。
韓子高還是不說話。陳茜越發覺得好笑,不由出了聲音,“別睡。”
“陳茜。”他果然睜了眼睛,卻並不像陳茜所想,本以爲說出了這些就能看見他不一樣的表情,這麼美的人,若是有些別樣迷茫,聽了自己的話不肯相信惶恐的風情,是不是會更加無雙?
他其實比起竹來明豔得多,陳茜知道這詞若是說出來,韓子高能舉劍而起,可是當真比記憶裡的人鮮活上百倍,不僅僅是眉眼,而是周身帶出的氣。
如這顏色一樣,站在日光之下美得能夠燒起來。
很遺憾韓子高還是一樣冷靜不乏鋒芒的目光,修長的身形如豹一般,並不見什麼波瀾,陳茜只得應著,“如何?”
“子高若不是如此不遂縣侯的意,豈不就真的成了第二個竹?說到底,你反覆在試,還是想找回他來麼……”
無論陳茜上一刻所說的一切是不是能夠相信,無論他今日是不是真的想用自己試毒,總之他不過是想要確認出來,到底這一次帶回來的人,是不是一樣的柔弱聽話?
“其實你很可憐,陳茜,”韓子高不卑不亢也不見什麼表情,“你得到他的時候不懂得珍惜,等到如今他死了,你又開始懷念他的溫順。”
四下雲動,陳茜眼中的光愈發狂勝,突然掐住他的頸,“爲什麼你每一次都能惹得我動氣?”
韓子高覺出他的手力,漸漸開始難耐,“你的故事還沒有說完,你爲什麼會娶沈妙容爲妻?因爲他死了麼?因爲你後悔了所以要照顧沈妙容?”
陳茜狠狠地甩開他鬆了手。
很明顯,周遭種種都表明,陳茜同竹苑裡的女子絕不似一般夫妻,那感覺分明是表面雲淡風輕的相處,而一切的現世安穩都因爲自己出現在沈妙容面前那一刻開始崩塌。
故人已死,難道還不放了他的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