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皇后 共君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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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涼涼的淚。
夢中依舊不過二九芳華,沉悶地閨閣日子不過便是三倆絲線之下的閒散消散,間或地取些書籍舊典來,春日漸漸起了悶氣,她換上紗衣讓丫頭捧盆清水來浣手,悠悠闇暗地銅盆裡映出自己的臉色,絕不是那般殊色的人,所以格外地靜了心。
爹爲參軍,助陳氏起兵於吳興,如今侯景攻破建康臺城,四下俱是不好的消息,府中前院這幾日一直車馬嘶鳴不得安寧。
好似唯一地一點清明便是竹林中的人,清淡地白衣,永遠都是那般樣子,手執一隻通體清亮顏色的竹笛。
沈妙容沉睡多時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才覺得淚溼衣裙,花了滿面顏色。
原來還是會難過的,一夢醒來竟是帶淚微笑,連他竹笛上的露水都好似依然能夠觸得到,這昏暗無邊的日子裡,那麼幹淨的回憶……沈妙容微微起了身,望望四下無人,看這日光恐又到了午時,玉兒許是去備膳了,空空的屋子裡不過便剩下牆上的一幅畫罷了。
也曾經是這般年少心意,竹林聞笛,那是和她自幼起見得的戰甲寒光全然不同的人,溫潤美好,說話的時候會很安靜地望著她的眼睛,眸子裡都是青綠色的竹,便是能夠覺出自己真的是被珍視的。自那一次初遇,每日午後,沈妙容便總喜出來走走,入了林去,就見他依舊是白衣而立。
她不美,可是總覺得他眼裡的自己翩若驚鴻。
是什麼時候竹的手第一次微微探出,昏黃落日,遙遙地屍骨成丘無所奈,侯景引玄武湖之水生生溺死萬民,屍骨塞江犬馬與人同食腐肉於街,建康臺城一片汪洋。
血目一樣的斜陽,半邊剮出來的刀傷葬於遠山之後,阡陌披紅在他一握之間染上了臉頰,她卻只看見竹的臉色竟是比起自己來還要柔麗的羞澀。
聲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餘韻。春花正好,朵朵漣漪。
真的是很安靜不諳世情的人,靠在他肩上的時候便能覺出他的悠然嘆息,“可惜如今天下大亂……”
沈妙容搖首,定定望他的眼睛,“我爹原就是有意,若是幾日後侯景真的佔據臺城建康失守……陳氏定要敗回吳興,那時此地一定也要哀鴻遍野再不得寧靜。那時你我便先行出去,無論何處,尋方僻野結廬而居也好。”
竹凝視她許久,終究是笑起應下。“好。城外鳳尾竹林之中小亭相見,靜待幾日,若是當真敗軍欲返,天要侯景猖獗,那我們便一起逃離紛爭。太湖碧波萬頃,總有你我容身之所。”
說好了,要一起出去,同歸鄉野湖畔,每日裡粗茶淡飯,爲你洗衣操持,但求你清風月明,微笑一曲清歌。
不失爲女子一生之幸。
收拾了細軟準備停當,沈妙容那一日晨起與父告別,沈法深自知女兒容貌不得攀入權貴,何況侯景已經手握半壁江山再無人可阻,若是他真的有一日起了恨意,屠戮四野也不是不可能之事,早便是想要尋個與世無爭之人帶妙容離開,這一時也是欣然應下。
“離開了,便不要回來,無論將來聽得吳興何種消息都不要再回來!”
含淚應下,本以爲這是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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