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午時花,姑娘可是喜歡?”正欲收了攤子,才發現地上的女孩子癡癡看那小野花,“這花賣不了幾個錢,若是喜歡便拿去吧。秦淮兩岸的林子裡多得是啊,這節氣正好。”想來這幾日也認得鬱書了,那小販伸手過來抓了幾枝給她,“家裡人最近可好?看著這幾日大夫來得也緩了,該是無大礙了吧?!?
鬱書倒是有些躑躅,“不……我……”她也僅僅只是想著過來看看,突地捧在了手裡,反倒覺得有些遺憾,是一樣的花狀,可惜這金午時花過了晌午便顯出些頹勢,顏色褪得淺了,只淡淡的一層,花葉也更大些。
道了謝,還是抱在懷裡不忍放下。
來了這裡才知道它的名字,建康氣候溫潤,金午時花……若是正盛的時候,怕是真的要比舊日裡所見要美得多,鬱書慢慢轉了身去,手裡還帶著幾捆藥草,韓子高對街望著下意識地背過身去隱於驚蓮之後,馬身之側但見那鵝黃色的衣裳緩緩地向著巷子裡走。
金鞍紅鬢的烈馬一匹,鬱書怎會多望幾眼,全然和己無關的一切。
影影綽綽,新換的衣裳,新得的宅子,如今什麼都安定下來,韓叔的病也快要大好了。
什麼都變得明朗了,卻不知道蠻哥現下究竟在何處。
狹長的巷子到了入夜時分正被遮出明暗分界,她是怕黑的,急著順著那道尚有餘光的一側走,懷裡是年幼時候喜愛的野花,放在建康這般的市集上連錢都賣不出,卻讓她辛酸難言。
怪誰?
怪這世道麼。
若是他們沒有逃出來,如今也還能夠兩人於會稽山上四野玩鬧,也還能夠安然在那小村子裡每日炊煙相對,沒了建康的浮華難定,依舊還是那一年漫山遍野的小花喜人。
若不是真的親眼得見,很難想像那樣孱弱瘦小的花朵能夠慢慢地開成海,整整一座山頭之上俱是鵝黃色的午時花。
依舊記得很清楚,她恐怕此生都不會忘記,分明是尋常的野花,映在蠻哥的眸子裡是怎樣燃燒起來的美。
他和別人不一樣,從幼時起便知道,襯得那眸子的花海都是烈焰一般的極致。
鬱書將臉頰貼在那小小花莖上,輕輕撫弄,“就連你……到了這裡都變了模樣?!?
數步之遙,拉開得陰暗幽影之中赤色如血的紅衣愣住不動,他僵在那裡看她一個人慢慢走回去,海棠花樹下關好了院門,便又是過了一日。
望不出,聽不清她說得究竟是誰,一捧隨意摘來的野花還是這多日不見歸返的人。
是都變了麼。
他本就想突如其來的離開,最好能夠走得遠些,得了自己的功業衣錦還鄉纔是真的讓爹和鬱書放心,卻不想如今世情哪有這般的容易。
何況……手裡握緊那柄劍,十二歲,十二歲時候的一柄劍給了自己太多的希望。他只是想去試一試,撐著自己這麼多年的一種希冀是不是能夠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