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韓子高被人拉住動也不動不了,心裡焦急的火氣更大,他到底比不得陳茜,這幾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壓力無人能理解,更多的是不得不逼著自己死死撐住的念頭,突然發現陳茜早已將生死一切,甚至全族性命都賭在了自己身上,他實在是受不了。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必須要恢復如常,我不能讓自己像個廢人一樣……”
武岐伯眼見他承擔得太多逼得幾乎透不過起來,突然伸手搶了那侯印在手,“韓子高!”
靜靜清苦的蓮花氣驟然停歇,韓子高猛然驚醒一般地頹然靠在驚蓮背上,只覺得肩骨鈍痛,右手微微撫上眉心,到底是垂首掩住了臉色,“我……無事。我只是不能相信他會這樣,他明明都是算好的,所有的一切,除了那柄劍……他其實還是在意竹的,我只是個棋子……爲什麼……”
他太累了,微微俯下身去癱坐在了地上,衆人圍在一旁,同樣休息一刻,武岐伯看他終究平靜下來,還是嘆了口氣,“子高你太累了,現下校尉去清點全軍,你不要再擔心……傍晚出發,從會稽乘船至羅霄山下並不耽擱時日,放心……”
他也是人,才十幾歲的少年,承擔了太多了,讓他安靜一下。
武岐伯揮手讓旁人都離得遠了,看著韓子高自己靠在馬上不動,靜了片刻,還是將那侯印遞與他。
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小小的龜鈕帶出。
那性子極端無常的男人,親手扭斷了自己的手臂卻又守了一夜,在這府裡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閉著眼睛想要殺了自己。
願結同心意,會稽漫山遍野爲他尋回來的金午時花。
韓子高不敢相信什麼,尤其是連驚蓮都變得不那麼簡單之後,可是他不得不確定陳茜是真的把所有都給了自己。
連這代表他此生拼殺至此所有榮辱的侯印都拱手他人,這種心思。
他該不該信呢?
突然便覺出了故鄉空氣裡平和的酒香,淡淡的山歌遙遠響起,戰亂,人心,總會有一隅現世安穩。東方|小說網|?
韓子高突然想起了陳茜哼起過的小調,他沒有聽過幾次,那眉眼鋒利的人也不會總是哼著這種東西,可是韓子高卻印象很深。
“蓮緋子碧……高華不染……”
他說我字子華,你便叫韓子高。
永遠都是在一起的,總有一日並肩高處。
紅色的綢子上染了血,同樣洇開了些淡淡的溼意。
其實……陳茜全力給他還原了故鄉的山花,而他自己卻再也不敢回到吳興。韓子高總是想要求一個公平的相守,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替他想過。
這一次,無論如何……
少年仰首面對著會稽的日光深深吸氣,記憶裡十二歲馬上張狂的男人如今千里送印,性命相托,“陳茜,這一次是我說的,我定會贏。”
時年春末,建康城中芍藥落盡,城北長巷之前兵戎交替,“鬱書!戰事緊急,萬不可再出去亂跑了。”
對接賣花的人紛紛撤了攤子,“這幾日恐怕王氏也熬不住就要發兵了……王司馬作壁上觀了這麼久,總有個定奪。”
偏偏皇上越發的不好,連日皆已無法早朝。
“可是蠻哥眼下究竟身在何處?就連侯大哥都不知去向……”樹下的女孩急著掃清了一院落花,“怎麼會音信全無。”她們並不知道相國恩準韓子高入城治傷,接連等了數月竟然都了無音訊。
韓叔身體好得多了,靠在窗邊搖頭,“你個丫頭不懂,必然是去了前線,事態緊急……陳氏前些日子大軍南下,這會兒誰還顧得上給你帶話。”
等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她人就是這樣站在樹下全然不知他身在何處。
“前線……”那是鬱書從來不敢想的地方。
彼時山水環繞,江南水路發達,軍船南下繞過險灘,直往羅霄山下。
“已經接到軍報,大軍同樣直下嶺南。”
“一切均按縣侯之命下令,命全軍於羅霄山下會合。”船頭紅衣接過軍報,“不能讓大軍知曉縣侯不在。”
侯安都領命,“眼下接近嶺南,必須先飛鴿傳信聯繫內史。”韓子高拿出侯印,“譚世遠恐怕這麼多日也有顧慮,將信上蓋縣侯印,言明是陳氏之意,請南康內史說明城中形勢。”
一直到船行兩日,仍無迴音。
想來南康之外通路該是已經斷絕,飛鴿傳書究竟落於誰手都不清曉,幾人聚於艙中,副將思量前後回稟韓子高,“往年戰事來看,譚世遠無意同陳氏爲敵,而侯校尉曾於嶺南起兵,也說過其人並不是宵小之輩,如今他緊閉城門內耗半月,恐怕該是情非得已。”
侯安都卻更憂心陳頊殘軍被困,“可是如今半月過去,將軍被困城中,恐怕……生死難料。”
所有人紛紛看著韓子高,那少年仔細望那山腳地形,“如若我想得不錯……內史該是想保將軍。”
“那他爲何不助將軍後撤出城?就算總有死傷,但好過眼下曲江侯圍攻之勢,城中糧草,人馬,眼下恐怕都是強弩之末,還能耗得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