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不記得那一日廊下……還是你教給我的,若是在這裡使力三分就可讓你喪命。”清涼的眸子有些狡黠光影一閃而過,什麼時候了,什麼處境?他們兩人交纏錯亂的衣裳鋪開卻生死相拼,只爲(wèi)了這一個決定,韓子高依舊美得讓人心驚,陳茜不由自主鬆了手下氣力,看著韓子高擡起手來,“子高!不行……你給我聽清楚!你這左臂回城修養(yǎng)纔有希望,信我一次……”
韓子高可以什麼都不再相信,他給過他的所有如果都只是籌謀,但是這一刻陳茜發(fā)誓他再無它念。
那人的面孔不斷放大,硃砂散盡,誓言並肩天下,驕傲得從來不被馴服的性格,想到了便要做到,“我知道你不會輸,所以我也不能敗……我一定會救出陳頊,就如同當(dāng)日我說過一定要殺了侯景!你也……聽我一次。”
“韓子高!”副將震驚喊出卻來不及阻止,竟就看著這少年脅迫縣侯一意孤行,此刻竟然手起劈在他頸後,“你!”
“回會稽……”陳茜幾欲昏聵而倒,突然想到關(guān)鍵之事只來得及念出這一句,韓子高爲(wèi)了制住他用盡氣力,立時也倒在一側(cè),“副將不必驚慌,縣侯如此身手,若不是有傷在身絕不可能被我一掌影響,是子高逾越了……但此刻只能如此,否則縣侯決計不肯答應(yīng)。此事只能入得主艙這幾人知曉,絕對不可外泄!”定了定心神他起身吩咐,“侯大哥?把我的外袍覆住縣侯不要露出臉面,還有驚蓮……”韓子高撐起身走了幾步看向窗外,“都知我馴服此馬,爲(wèi)了避人耳目必須把驚蓮也一併送回,不能出分毫差錯。”
幾命親信可靠之人過來擡起人便要送下船去,“若是來人問起,只言韓子高爲(wèi)相國之命身受重傷,不得見風(fēng),急速將他帶回城中便一切安穩(wěn)。”
陳茜一時之氣又帶起胸腔不暢,他不至就勢昏沉過去,此刻卻被拖累得掙扎在清醒黑暗之間,心裡清楚韓子高要做什麼又沒有氣力,高熱三日完全窒息了一樣的口鼻,韓子高俯身察看他週上上下可有紕漏,突然就看著陳茜下意識一把擡起手來死死拉住自己右手,“不要說話,陳茜,事已至此毫無餘地,何況還有皇命相阻……”
陳茜手下的狠意幾乎就要撕裂韓子高的袖口。東|方小說|網(wǎng)?
他以爲(wèi)他一定會發(fā)狂憤怒,會阻止自己,陳茜卻在極端混亂的意識下突然衝出口一句話,在場所有人回了眼目只望韓子高。
耳畔都是城外看似波瀾不驚的誦佛之音,飄揚經(jīng)幡映著秦淮河水,桃花飄零一城戾氣難掩,天地之間唯一清絕。
他半閉著眼目聲音低啞,“韓子高……此生若是,若是我有朝一日爲(wèi)帝……”這話已是全然露出野心勃勃,實乃犯上大不敬之罪。所有忙碌之中的人驟然停住,陳茜手下孤注一擲的氣力幾乎要捏斷了韓子高指尖,“必立你爲(wèi)後!你敢不敢……敢不敢?”
他不斷問他,你敢不敢從命。
這一句逆轉(zhuǎn)千古違背倫常,甚至藐視天地人道。
那人桀驁眉眼,重傷之下還能夠脫口而出。
韓子高按在他身上覆著的衣袍,“你我都不可能如此輕易便死。你何需……倒像是死別,明知不可能,非要說起。”
“你敢不敢!”陳茜一口氣涌上立時又見血三分,“韓子高……”
在場數(shù)人愣愣望著那少年單膝跪地,從不肯輕易低頭的孩子,帶刺蓮華咬著牙一字一句,“有何不敢?你不怕千古罵名……好,你若爲(wèi)帝,我便爲(wèi)男後!”
陳茜聲音漸漸散盡,“你們……都聽到了,此去一行……韓子高之命便是縣侯之命,若有抗命者……殺,無,赦!”
一口血噴涌而出,幾位副將眼疾手快上前連封陳茜多處經(jīng)脈,“不能再拖,船上並無對癥良藥,快送縣侯回府!”
陳茜手指微微放鬆,韓子高同樣耗盡心力癱坐在地上,看著衆(zhòng)人擡起他當(dāng)做送自己回城一般,栓緊驚蓮,連同淺水城殘跡竹的屍首一同送下了船。
“還請稟告相國,縣侯已經(jīng)領(lǐng)旨即日出發(fā)。盼皇上龍體安康,嶺南之亂必不負皇命!”
黃幡迎風(fēng)而展,“滅一切惡業(yè)重罪,永離障難……”韓子高放眼之間那紅鬢烈馬揚蹄向著此方淺灘嘶吼不絕。
它必然清楚不對,數(shù)人合力圍住,怒罵這馬暴烈難馴。
韓子高不住搖頭,驚蓮……
永離障難?突然一陣風(fēng)起,祈福長明香燈瞬息撲滅。
清冷灰燼散盡四野,韓子高掩上四周小窗,單手按在左肩之上,時至今日他左臂仍舊無法擡起,那目光卻緊緊盯著一方地圖不動,突然開口詔令所有副將入艙。
“諸將聽命,如今一切皆須尊我之令,你們記住,這艙裡之人便是縣侯!”
經(jīng)年沙場諸人凜然一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