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高覺得身後四十軍棍打得自己皮肉已然痠痛至麻木的地步,緩了一會兒慢慢起身,“離兮,你想留在山陰麼?”
她本來遞了茶來,聽了這話一愣,“不,我對於那裡印象很淡,留是不留……爹孃俱是亡故,有何分別?”
韓子高眼睛看著她,“可留在這裡恐怕也並不穩妥,你仍舊不知如何選擇,而我想……相國也不會善罷甘休放過你。”
離兮露出些笑意,“爲了死去的人而活下來,爲了恩人做違心之事,這兩樣我已經維繫了二十年……沒有必要。”
韓子高並沒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卻看著她有些釋然的表情安心下來。
冷意泛死寂,廊下枯葉。
離兮沒有完全說實話。
陳茜不準她說與韓子高的。晨起的時候他看著她跪在自己面前,生平第一次那麼認真地同一個下人身份的女子說話,也是離兮這麼多年從他那裡得到的唯一一句只關於自己的話語,陳茜慢慢從她身邊走過,“不殺你,也不留你,是韓子高救了你一命。若真的說有救命之恩的話……你也該去報答他。”
這個讓她仰視過歆慕過也動搖過的男人仍舊是囂張不可一世,繞過了她甚至不讓她先站起來,離兮跪在地上,看著他的影子拖曳而過輕輕掃過了自己的衣袂,漸漸地撫過右手。
離兮握緊了右手五指,徒勞剩下的那些心思就像這影子一樣,暖不了手也救不了他的信任。
這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同他離得這麼近。
於是她換下了一切掙扎和軟弱的情緒,如今安安靜靜站在韓子高面前,“離兮如今不是留在太守府裡,是留在韓侍衛身邊。”
她被相國利用爲了那些死去的人活著,爲了淡薄到幾乎沒有輪廓的記憶而活著,這些是否真的值得?如今……
他才該是她的恩人不是麼?
韓子高同樣釋然地微笑,晨光裡笑起來的模樣簡直美好得讓人無法言喻,他輕輕地看著桌案上的新鮮石榴,“離兮,幫我拿過來。”
他看著她將果實遞過來,韓子高輕輕開口,並不是詢問,“他不是一個殘忍的人,也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尾音上挑,卻異常篤定。
離兮扶他下榻,伸過手來欲幫他將劍配於身側,屋子裡本是一派平和,這低頭沉默的侍女卻突然拔劍而出退後一丈,“離兮!”
她舉手揚劍向著自己右手而去,韓子高大驚,萬萬沒想到她突然出此舉動甚至來不及上前,身上多處傷口一時身形不定根本無法阻止。
血濺當場,離兮親手揮劍斷了自己右手。
“這樣……我再不能通傳密信……相國爲難也罷,起碼……離兮今日以此明誓!”
韓子高沒想到她竟然也決絕如此,眼望著那斷手血色突然冷靜下來。
太多的心機陰謀,這裡的每個人都只是棋子的身份,韓子高不甘心,陳茜同樣也不能就這樣輕易地去死,他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