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之狠絕不僅僅是生殺之間,陳茜微微握緊手中之劍,劍尖挑起,一寸一寸直指城門,他看著那匍匐在溼泥裡的羊鵾就像看著當年的自己,臺城一捧碎骨,空蕩蕩冷了的緋蓮紅,或許對於竹本身無關愛恨,只是……
受不了。
他們畢竟還是人。
陳茜幽邃如同湖水一般的目光終究一點一點沉澱下來,就因爲受不了,所以一定要停下來,殺了侯景才能停下來這一切,不然永遠都將噩夢重演。
手腕翻轉那劍突然被陳茜揚臂揮出,伴著慘烈的呼叫死死地釘在了城門之上破皮而入,“不——”
“攻城!”
瞬間城下一片嘶喊砍殺之勢,弓矢交墜,旌戟聲聲直破那冷灰一般的死城空巷,淺水城裡門戶洞開,尋常人家紛紛奔頭逃竄,早就是料想到了這一天,他們這些所謂的前朝餘孽早就該死在當年的血光裡,就算跟隨侯景潰逃於滬瀆也躲不了命定的滅亡。
槍錚光,斧鋮揚威,枯枝斷裂,昏沉的夜晚一把早年仇恨的怒火燒紅了這方天空。東#方小說#網?
守城兵卒眼見來者勢不可擋,根本不把己方放在眼裡,何況這數年幽暗不見天光的日子,侯景早已人心盡失,他除了殺人的手段狠絕再無其他,一旦到了這最後的時刻再不能起死回生,守軍人人爲了保命一再後退。
陳茜搶身上岸直向城門衝去,眼見羊鵾以自身血肉之軀擋在城門之前,無論如何都要阻他毀掉小妹屍身,那馬上之人目光瞬間凌厲,“羊將軍,人死不能復生,徒勞悲哀不顧大局豈是大丈夫所爲!”
“閉嘴!你們不能從這裡入城,決不能!我要把她帶走……我不能讓她死在這裡……”羊鵾眼色混沌,早已不辨來人胡亂地擋在那人皮城門之前,陳茜乾脆地俯身劈手奪他手中利刃,“來人!把羊將軍帶離此地!”
陳茜一手勾於馬背之上,半個身子俯下企圖強行制住羊鵾,侯安都上前迅速合力困住那瘋潰了的男人就欲拖他離開,幾個人纏鬥一時終於將羊鵾帶離,陳茜反身就欲上馬卻突然看見那黑色斗篷被人拉開之後……淅淅瀝瀝的血跡汩汩而下。東方|小說網|?
人皮的城門上順著肌理流下的血,新鮮溫熱……慢慢地匯聚於泥土之中暗黑一片。
羊鵾分明沒有受傷,那人皮更不可自己滲出血來,侯安都一聲驚呼提醒了陳茜,他目光一緊順著那血的來勢微微仰首……
夜色之中翻飛的緋蓮紅,破天的鮮血順著那衣裳從城門之上潑灑而下。
誰瘋了一樣的狂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停!停止攻城!”
半空之中一道纖長瘦弱的身體被那懸有夜明珠的長劍挑起,濃烈到幾乎比血還要詭異的赤紅顏色冷冰冰地映在陳茜瞳色之中,不會的,絕對不可能……他不是竹,他說過這一次的人不一樣,韓子高不可能會是當年的竹公子,
完全肆意的笑聲,伸手用劍挑住屍體的人簡直已經興奮得無法言喻,又一次毀掉陳茜的意志要比殺掉他手下所有人來的更加滿足快慰,“陳茜!我警告過你……這可是你親自送他入城的!寡人就再送你一具乾屍!寡人用他的血來填滿淺水湖!”說完手下再使氣力,陳茜幾乎清晰地聽見頂上那劍尖再度捅入屍體裡的聲音。
他竟然就那麼站在劈頭而下的血液裡動也不能動,兩軍所有人都靜止了一切只看著那棱角尖厲囂張狂傲的男人站在血腥的屍首之下。
半空中不斷被人亂劍捅出鮮血的屍體,全是血,全是……
腦子裡那最後的一線理智岌岌可危。
侯景一刀一刀狂笑而下,人肉綻開的聲音。
陳茜滿身是血死死地握住了腰際的那截赤紅衣帶,曾經他毒發毫無力氣,被迫留於會稽,那驕傲的從來不肯低頭的人還是不肯聽他的話獨自跑回了建康。
侯安都帶來的東西,誰都不能理解,只有他明白,緋蓮紅的衣帶,他從溪畔帶他回來的時候第一次給他換上的衣服。
現在,陳茜死死盯著那屍首在半空之中被人劈砍,風過,那完全散開的髮絲終於揚起……眉心滴出血來一樣的硃砂……散開的蓮花。
真的是……韓子高。
冷寂得只剩下火把呲啦作響的城門下,那暗色的人微微伸出手去接住了淋漓而下的鮮血,“子高……”
血腥披面,衰草連天,卷著烏鳥咿呀的鬼哭之聲厲莫可挽,無數的畫面就像是被人突然翻閱而起一樣串聯起來,陰溼滴水的囚牢,副將的頭顱滾落在他身邊,沈妙容最終站起身堅持要交換的目光……
“你不能死,陳茜……你不能死。”她當年淒厲的聲音幾乎要把他逼垮,手裡的劍不受控制咣噹砸在了地上。
“縣侯!”所有人齊聲驚呼,卻看著陳茜動也不動,突然看著侯景大笑著一把將那血肉橫飛的屍體仰頭向著他扔下。
“想要寡人的命?寡人便要你所有來陪葬!哈哈哈哈——你還如當年一般蠢,陳茜!你敗就敗在你什麼都想要!癡心妄想!”
你以爲你囂張跋扈便能執手天下還能兒女情長不負人心?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