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反倒讓陳茜鬆了口氣,他到底是翻身上馬之際回身望了她一眼,“沈妙容,你不相信我,證明你還沒有瘋。”
她只是笑,那麼多府前待行的人馬都等著,低著頭並不太敢逾越地窺探,可畢竟是人人都能聽見的,沈妙容微微躬身施禮,從容地正妻送別之禮,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溫緩表象。率先改口,“恭送太守。”
緋蓮紅色的人影隨即上馬,驚蓮打了幾轉卻又微微被他勒住,一行出城,他落在後邊,到了那蒼白而經久不見日光的女子身前,“夫人,他……所言並不是恐嚇,只是沒有人能夠保證,如果有這麼一日……如果侯安都真的來府上接人,夫人還是聽從他的囑託離開吧。”
那就是他們,真的回不來了。
沈妙容見了韓子高,那種淡淡晦澀卻又說不清楚的感覺涌上心頭,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馬前依舊張揚不可一世的男人遙遙看他落在後邊開了口,“韓子高!”
他不得不走,沈妙容脫口而出,“你若是回不來,那也就沒有離開的必要了……陪著他埋骨在這竹林裡,也該是我最好的結局。”
她同他都來不及細想這話裡的意思,韓子高催馬追上陳茜,白色的繡衣站在府門前望著,一直到那烈焰一樣的影子化成了眉心散開的蓮花。
當真是……各有前緣,後事難料,她從不會想到有一日會見到這樣的少年,也不會想到除了那隻剩下畫像的淺淡影子會被蒙上這樣炙熱真實的烈紅色。
她本來只當自己今生都是竹苑裡的怨魂,過去的一切她不開口,不代表她忘記了,直到突然平靜被那一日闖進來的孩子打破。
所有沉下去的一切都被推到了最高點。
韓子高,你會不會成爲我們這場孽緣的救贖?
驚蓮揚蹄而起的時候,陳見琛靜靜坐在那綢緞鋪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量四下,夥計惶恐地藏在後邊,半天才想起來該奉茶。
那軟金沙的袖口揚起來,“不用不用!我今日來等人,你們該怎樣買賣便還按著往日一般。”
這麼貴氣不乏豔麗的相國千金坐在堂裡,誰還敢做生意,恨不得先護住了門口,偏偏陳見琛一副今日不等到人誓不罷休的樣子。
等來的是街上的議論,“走了?”
“方纔便出城去了,你沒看得?”
“恐怕是特意這般早的,省得教閒人看了去。跑去了會稽,你以爲他不知道……再想入建康……可就難了。”花市街上還是照舊的起了攤子,人總得活,權勢的那點事情成了談資,可也沒看出誰在誰不在就會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就比如陳茜如果突如其來死在了會稽,同他們一樣沒有分別。
故意地想要掩飾著緊張,陳見琛起身過去抓了匹料子來摩擦在指尖,卻仍舊是沒忍住,“曉衣,出去問問,這是誰走了?”
她記得他們也是要走的,可是她不知道該是哪一日。
等到真的確定了的回答告訴自己,陳見琛一把將那料子統統扔到了地上,“韓子高!”
一片吵嚷,曉衣忙著過去扶著陳見琛,卻擡眼見得她紅了眼睛。
“今日離開……難怪!難怪他那一日答應得如此乾脆,竟是想好了哄我回去的!”好歹也是上乘的料子,統統染了塵灰被人踏在腳下,店家出來左右爲難,卻見那小姐推開衆人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