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茜?”他探手只覺陳茜氣息不穩堵在了胸腔之間,整個人好似是瞬間迸發了混亂內息,一口血突然就濺在了韓子高面上。
一個眼神都能傷人三分的男人緩緩地向著湖水倒了下去,他拉不住他。
乾冷冷的湖水刺痛了一切感官知覺,巨大的愴痛幾乎就要溺死其中。
“你……”
侯安度搶先入水奔過來扶起縣侯,“來人!”韓子高自己被人帶離水面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反應,只看著右手混了水光的血跡緩緩洇開,“不可能……他腰側……”
話來不及說完自己氣力不繼倒在了岸邊,侯安都嘆息無法,眼望著大夫急匆匆過去診脈不斷搖首,這邊他將韓子高安置於火堆之旁,壓低了聲音,“昨夜那暴君還是傷了縣侯,當時情況緊急大殿坍塌,根本顧不上多言,可是縣侯守了你一夜硬是不肯離開,方纔我幾次過來勸他先將傷口處理他也不聽。”
明明一切都過去了,這兩個人卻非得一意孤行,誰都不肯先退一步。
侯安都也不知如何解釋,他想不明白,卻終究覺得陳茜死撐著這傷不肯治也是堵了一口氣,給韓子高拉好外袍,“聽大哥一句話,這時候絕不能亂來。東|方小說|網?”
“等等!”韓子高大驚之下只覺得以陳茜身手縱使帶傷入水,也不可能輕易如此失態,“他不至如此……”就要起身過去查看,侯安都一把攔下,“縣侯自渡江之時便已內息不穩,我連日都有暗中勸諫,可是那時路途遙遠時日緊迫根本無法顧及,昨夜你不知道……破城之時侯景兩次三番用盡卑鄙手段,大哥雖不清楚究竟縣侯舊日曾經同那暴君有何恩怨,只是昨日所有人都看見了,他怕是險些就撐不住……尤其是……侯景用那紅衣的人僞裝成你亂刀揮下,差點連大哥都受不了。”
侯安都的嘆息迎著火光之後帶血的脣角,韓子高再不掙動愣在當場,眼看著大夫大驚失色,用刀挑開血肉竟是從陳茜背後腰骨之上的位置剮出了半截斷刃,噼啪掉在地上震得韓子高面無血色的臉面更顯蒼白。
“侯景那一刀……還是傷了他的,爲什麼不說……我一直不知道,我以爲我殺了他……”
侯安都也萬萬沒想到那刀竟然斷在了陳茜背後,“昨夜火光昏暗根本望不分明,我只當縣侯受了刀傷,沒想著竟然……竟然是帶著這斷刃忍了一夜。?”
靜默無聲,火燒得人心不定。
衆人環護其中不斷呼喊,陳茜似乎還有僅存的意識,只覺得不斷有人在左右念著開口,“縣侯腰際尖刃入體又染冷水,驚怒之下內息混亂……”
那大夫也極明事理,突然鬆了手覺出不對,反覆探看壓低了聲音試著探問,“縣侯?縣侯可是身中……”
那閉著眼目也能迫人三分的男人突然動了動脣齒想要說什麼,壓下了那大夫的探問,他身中奇毒之事決不能讓外人知曉,忽地卻又被滿腔逆行而上的血氣逼得驟然睜開眼,卻剛好只望見了韓子高。
兩個人隔了一叢篝火,烈烈地灰燼上浮,燒得周遭一切都飄忽不定,那少年遠比白綢還要蒼白的臉色咬緊了脣間,陳茜微微蹙眉看清他手在抖,眉心三瓣蓮花映著火光愣愣看著自己。
落了水的小豹子,四周千人都緊張得不敢開口,只覺得縣侯突如其來出了變故,無人再敢鬆懈。
可是他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的畫面簡單得讓人覺得可笑,他看著韓子高終於不知如何是好的愣在那裡,眼睛裡都是愕然,驚訝,不知該如何面對的目光。
就像他第一次從溪水裡把他抱回去,爲他拂去肩上青草,韓子高曾經那樣髒兮兮**地坐在錦榻上,也曾經有過一刻的無所適從。
簡簡單單,就算是那個樣子也美得驚心動魄的孩子。
僅僅這一刻,這樣混沌天地之間唯一的純白,讓他覺得自己拼盡所有想要守住的心情是值得的。
他說那是自己唯一真心實意給過他的東西,陳茜帶了血氣衝出口的命令已經是最後的氣力,“去找那柄劍,你們……所有人,找到那柄劍!”
“縣侯!”
陳茜徹底沒了意識,“此處荒野溼寒,縣侯經脈逆行,須得平穩之所施針壓制?!贝蠓蛞布钡貌恢绾问呛?,“韓侍衛外傷尚且好說,只是如今縣侯此傷乃是體內經脈有礙……”
羣龍無首,誰都不會想到陳茜竟然出了差池,一時衆人忽地安靜下來,回首統統看向了一個人。
褪了驚人的緋蓮紅,重傷失血,不自覺的手下不穩,就算如此他也能渾然盪開四下枯枝斷葉,兀自凜然得蓮花之氣。
明明那少年如此年輕,只是個侍衛而已,但是所有人只覺得如今之計再無其他,看著韓子高不知該要如何。
侯安都也清楚此時此刻絕不能慌亂自亂陣腳,聽見了陳茜的命令,他就想先帶人入水去搜尋韓子高的佩劍,“子高你不要妄動,找到佩劍我們即刻出林,縣侯傷在經絡,決不能再耗在此處溼寒之所?!?
那美得讓人不敢多忘的人深深吸氣,努力平復下所有隻看著陳茜,記憶裡揚眉怒劍,一個命令毀了萬民都在所不惜的人,如今躺在那裡毫無意識,陳茜終究也是人。
他習慣了他喜怒莫測的樣子,第一次真切地被推到了不得不站出來保住他的位置。所有的恩怨糾葛戛然而止,韓子高必須得思量著先尋到一處平穩能夠治傷的地方再談其他。
努力地讓自己找到一個平衡點,他知道現在所有人都需要一個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