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面清風,曠野之上連這風中的味道都如此熟悉,可是他身後千軍保他安穩,千人信仰擔負一身,他十二歲時候逃出這裡所見的一切突然清晰無比。
映著火光的會稽山野……
迎風直往東去,那隨之護衛而來的人同樣年輕,卻眼看著這紅衣少年肩骨碎裂,趕路至此不出一言,卻突然在這滿是血煞兇氣的會稽郊野落淚難言。
“韓侍衛……”
一瞬而過的淚光很快不見,紅衣凝結著混戰血跡,韓子高微微仰首直往城門而去,傲然之色連帶著綻開的清苦之氣,“不能回頭。這一生……我絕不回頭!”
一直到臨近清晨,陳茜高熱已退,回了寢閣裡離兮替他掩上門也知道這一夜又是無眠。
建康城外震天戰鼓愈發清晰,廊下有人匆匆而來,“相國已號令全軍,酉時全軍出發,順江南下!”
離兮回稟之後看著陳茜終究微微鬆了一口氣,“命人暗中回稟相國,請相國放心,韓子高身旁還有諸位副將隨同,還有那侯安都原就是嶺南之人,此行他們必保嶺南萬無一失……”
話音未落終究自己也覺得是否太過冒險,卻硬著聲音說完,“現下無法,大軍南下一路上總需時日,如果現下子高能順利從會稽郡借兵先至羅霄山,探聽清楚譚世遠意欲如何……陳頊也許還能撿回一條命。東$方$小說網”
但若是他也來不及,恐怕這麼幾日過去……南康城中形勢如何都是生死由天。
千里之外,南康一夜。
“將軍!四面城門被封,外有曲江侯派兵堵截,內有蔡路養叫囂圍攻……內史如今託病閉門不出!”
軍帳之中一片頹敗,陳頊箭傷不愈,強打十二分精神,聽了此話不由怒罵出口,“他竟膽敢關了城門圍困陳氏一行!便不怕日後……”一口氣未曾緩得過來,陳頊撐在案上說不下去,“援兵什麼時候才能南下!”
“算得日子,今日便該順江南下了?!?
“等等等……等到他們來的時候,就算蕭勃老賊進不了城,我部也要內耗被蔡路養所??!如今在這南康城裡還能撐幾日?”陳頊越想越氣,“去找南康內史來!我要見譚世遠!”
“將軍息怒,末將以爲……恐怕內史此舉也是爲保將軍,否則一旦城門打開,蕭勃必定**,以我部如今兵力……勢必戰敗。東|方小說|網”
“不要多言!去找譚世遠!”
會稽城下,一行千人終究衝入城門,“長城縣侯領旨南下……如今途經會稽,還請守軍放行。”
守城的將士早已清楚如今形勢,眼見皇詔到底還是開了城門放入韓子高一行,那少年一直回身相望,身側一路保護而來的年輕人同樣心裡焦急,兩人勒馬留守在城門旁,終究等到夜色褪盡,才望見郊野荒蕪,頓起塵灰。
“韓侍衛不要焦急,校尉一定不會出事。”
韓子高僵硬在馬背之上,太過緊張的心神導致周身早已麻木,聽了這話才緩過神來望了望他,“你叫什麼?該是……比我大不了多少?!蹦侨撕盟朴行@訝他很平常地問起,一時帶了笑,普普通通的臉面上被戰火薰染得也帶了灰暗,眼睛卻亮得很是迫人,“華皎?!?
韓子高撐著扯出了笑意,“多謝……若不是你一行引路……”
“韓侍衛無須如此,華皎真心欽佩,必誓死效忠!”
衣上血跡早已乾涸,這一時聽了身畔之人的話韓子高只覺得驚訝,“我……我有何值得欽佩之處?”
話音剛落之間城門上又起**,“有千人衝入會稽郡……”少年髮絲微揚,兩人再不顧談論,“開門!放陳氏一行入內!”
“侯大哥!”那人領先衝於首位,一入了會稽城中才能切身覺出脫了險境,那馬下竟一時勒不住,突然看見韓子高直直望著自己,眼底竟是從沒見過的光影。
“子高!大哥無事……受了些皮外傷而已,王氏被甩開……我們一行入了會稽郊野他們不敢再追……”侯安都一路急衝而來,滿身帶血,卻顧不上再察看傷勢,抹開了額上斑駁就先來同韓子高會和。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韓子高卻突然掩住了脣齒側過了臉,華皎眼看著他有些控制不住,直衝侯安都搖首。這一夜太過兇險,侯安都三言兩語,實則生死一線。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韓子高明明就是在硬撐,他幾乎無法想象如果侯安都一行無法衝出王氏堵截……自己會不會崩潰。
陳氏人馬陸續進城,“子高?”
城門一角驚天動地的緋蓮紅,依舊是日光下那般燒起來的蓮華色。
馬上有兵卒剛鬆了一口氣就笑起來,“韓侍衛放心!那王氏也不過是宵小之輩……咱們到底還是衝了出來,一旦到了這裡,他宣城太守便不敢放肆!”
侯安都嘆了口氣搖首,“……還是有百人不及跟上?!?
華皎衝入一行之中,替受傷之人止血,韓子高卻一直不敢看向這受了傷強行突圍而出的千人隊伍,“我……”開口就是哽咽的聲音,非得扭了臉影咽回去,“諸位此行之恩,韓子高永生不忘!”
是他們用命拖住了王氏,否則他單手無力,怎麼可能如此真實的再站在會稽城中。
還是有犧牲的……
終究死傷百人,獵獵紅衣迎風安魂,“韓子高永生不忘……”不斷重複著的話語,空氣裡淡淡的山水涼意都讓人驟然心安,故鄉的一切景物依然如故,當日他不聽陳茜之命,執意一人獨回建康的時候,就連那清晨街上的酒攤都不曾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