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執那柄劍怎樣也不得法,愈發地復了那幼時起的習慣,反正四下無人,便僅僅只是放鬆這一刻的神經,蜷縮得緊了,唯剩得暗赤色的衣袍鋪在地上。
“試藥……若是還有替你試藥這件事情……是不是也能算得韓子高不僅僅只是你的……”後面兩個字自己都不恥於說出口,僵持不下之間,忽地覺得有人聲。
驀然擡起面來,身側劍鞘之上的夜明珠影影綽綽照出來者,從巷子口一路踏著幽冷的殘光進來,幾近自己面前,卻是看不清面目。
韓子高只覺自己周身血液上涌,這般模樣教人看了去,正想著那人走至自己面前,靜靜站著格外迫人。
“你……”他驟然握緊那劍鞘,卻突然看見面前的人居高臨下般地伸出手,一如當日溪畔,永遠便都是這般,永遠都是同樣的姿態,韓子高突然厭惡起來偏過臉去。
“起來吧。”他伸著手等他起來。
那暗赤色的蓮華無聲沉默良久,只是不動,忽地又想起了什麼,陳茜墨玉一般的寬袍本就是極黯,這般光景全然隱入夜色,不動聲色的壓迫感,韓子高忽然出了聲音,“你……當日也是這般,憐憫……我麼?”
陳茜收了手,反倒是覺得這話可笑一般,聲音還是平穩,“憐憫?你覺得我是仍存善念的人麼?隨意地見了誰的淒涼就要去施捨?”
韓子高止了聲音,轉過面來卻突然看見陳茜微微地俯下了身子,竟是同自己一般靠著坐在了對首的巷子石壁之前,“今日本是想回去探探的,縣侯若是不準便算作是子高之罪?!彼吹挂姴坏脤γ婺侨巳绱诉@般,起身施禮便要離去。
黑暗裡緋蓮色的衣裳一動,齊腰之處的夜明珠放出一片珠暉暈開兩個人的周身,韓子高分明是汗溼了髮絲凌亂在頸側,陳茜看清這衣裳下襬俱是塵污,“韓子高,什麼時候見得本侯於下反有你站著的道理?”
他便是如此壓得他無法,走出了兩步又退後來,“是?!眳s也依舊是站在他面前,陳茜輕笑,“我不是可憐你,你須得知道,這天下比你可憐的人比比皆是?!?
他也不語,額前的發擋住了一般臉面,唯剩得眉心硃砂清晰依舊。
“怎麼了?入夜不歸府,扔著驚蓮在外面卻也不進去?”
“無事。”
“袖子挽起來。”他隨意地說著,全是不經意的樣子,韓子高退後一步,略有疑惑。
“我看看傷口。”
韓子高的指尖有些遲疑,到底是挽了起來,接著夜明珠的光影,陳茜看清那肘間的傷口用了藥後雖是不再見血,卻也還能看出皮肉綻開的痕跡。
誰的嘆息。
他本該是皙白如玉的體膚,這臂間卻是淤血傷口遍佈,伸直了正在陳茜眼前,韓子高見得他望見了正欲收回,卻不想一直坐在那陰影裡的人突然出手抓住了自己的指尖,“陳茜?!毕乱庾R喚出口,來不及反應就被他一把拉過。
是全無防備之間的拉扯,不及想就整個人向著對首陳茜所坐的角落跌過去,眼見衝著那石壁而去陳茜手上使力直接將他拉至懷裡,韓子高錯愕之下擡眼望,就見他好整以暇頗是得意的樣子,“今日果然是累了麼……看你手腳痠軟?!闭f著環住不放。
花市街口依舊尚有路人行過,零星地點起了燈火映著月光照出半城秋夜,秦淮之上那婉轉綿軟了的調子正起得興致漸濃,“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