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喜歡自己的樣子,太過秀氣溫緩的模樣,難怪爹不放心,卻不想點了這硃砂,更惹人眼目。十二歲,他送了一把劍給他。很是張狂的模樣,於馬上冷峻的眼色盯著自己眉心一點。好似相比自己也並未大得太多,卻是全然不同的身份。
韓叔有些睏乏,意識並不清楚,只聽他在耳畔反反覆覆地說些什麼,便只能本能地張開口去任他喂藥。
“無論如何,我定要想法子讓你們都安穩下來。”
只是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柄劍了,不管怎樣都是要去尋回來。他待了這麼久,就是唯恐鬱書害怕阻攔,好不容易熬到她熟睡了卻是後半夜光景了,布衣少年一個人推門而出。
城東的林子一向荒涼,靠著條溪水,蜿蜒而去他順著溪水尋劍,直至天邊見了光亮,他仍舊是沒有尋見。
心裡著急,若是當年那人還識得自己的劍便能見得一面,起碼也就有了機會,否則如今陳氏想要隨意求見談何容易?
他記得他在馬上說過,他一定會勝,如今想來侯景潰逃,這倒是真的一雪前恥。念頭此起彼伏之間腳步卻是不停,四下繞來繞去也不知道這丫頭驚慌之下藏到了哪裡去,正想著,突然聽得不遠林外漸漸起了嘈雜人聲,他望望天光,這般時候怎麼會有人來這偏僻林子,猶豫半晌,還是先藏身於樹後。
清晨溼漉漉的泥土露珠染上衣服也顧不得。
“謀逆?好大的罪名,這罪名給了叔父,你們有何居心!”
他聽得聲音越發地臨近,好似曾幾何時也這般聽過,帶了十二萬分的張狂氣焰,絲毫不見壓制的心氣,微微探眼望過去,一隊人壓著兩個被綁住的男子一路望溪水之畔行來,一腳踢過去,那兩人不得不跪在地上。
人羣慢慢讓開,一身蒼青色的寬袍分明便不是平常人穿得的,那人側臉對於此方,不屑一顧瞥了一眼地上,“叔父籌謀之事若有人敢多說一個不字,那便是……等等。”少年躲在這樹後低首忽然見得一物,正是自己一路攜帶的那柄劍,恐怕是鬱書慌忙間揚手扔出去,不想被這樹後的草葉遮住,這時候忽然看見了,努力地傾身過去想要拿到,卻不想動了枯木。
極輕的聲音,他終於握得那柄劍。
“誰!”
四下人影忽至,團團圍住一個手足纖細的少年,手中執劍,全是一副居心叵測的模樣。
蒼青色的人轉過身來,隔著幾步距離面色陰沉,“到了這裡竟也還有人探聽?”慢慢過來望他,“擡起頭來。”
少年不動。
“我說擡起頭來!”
他微微仰首,兩側之人俱是一愣,本是男子衣裳,這面上卻是極秀麗的眉眼,乾淨的臉色於清晨深林之中,天光不明,只見眉心一點硃砂如血。
清明晨霧。
很美的人。這樣的亂世之中,卻是蒼白秀穎的光。
蒼青色的人分明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又看見他手裡的劍,笑了起來。“我當日說過,我會贏。”
少年深深記得那一年血腥屠殺之後他有些頹喪卻不甘心的眼神,如今的他愈發地棱角分明,卻也依舊不過是二十餘歲年紀,一望之下表情難測,恍若突然便能大怒,卻又笑得真心實意,一切都是似真非真。
比如此刻,那人突然想起來當年自己潰敗之時,會稽山下的漂亮孩子,如今幾年過去更加難以言喻,不是女子,卻不輸清麗,手間握著那柄劍,身量修長,也並未丟了英氣。
真是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