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安都策馬過去一把攬住了那少年肩頭,狠力拍下讓他不要這麼難過,他知道他這種心情,這千人之中,每個人當年都曾經面對著這種境況,旁人爲了自己而亡,爲了希望不得不捨棄同行兄弟,不可能有人好過。
只是他們畢竟已經習慣了而已。
“我沒事,大哥不用擔心。”韓子高一把撥開額前細碎的髮絲,帶了蒼白的臉面卻不掩驚鴻之色,侯安都拍著他肩頭確認,“不能徒勞傷感,聽見沒有?你記不記得你是怎麼勸誡羊將軍的?如今好不容易衝至會稽,子高,不能這個時候退縮……聽見沒有!”
他怕他會撐不住,可是下一秒便覺得自己是否想得多餘。
那孩子笑起來,推開侯安都揚手就是沖天的凜然氣勢,“入城!”
韓子高搶先一步策馬於前,“先回舊日太守府待命。”
會稽如今並無繼任太守,多日過去,郡中事務多託於都尉負責,韓子高引千人過街穿行,立時讓會稽百姓惶恐不安,“不可打擾百姓生息。”
一直到府衙上來了人,韓子高一行剛停於舊日太守府前,幾人打馬而來急急勒止,“陸都尉參見縣侯……”話音未落已覺出不對。?
侯安都攔於府前,“縣侯奉皇命南下,此刻暫居舊日太守府中,不知都尉意下如何?”
那人左右望望,只覺得如今形勢可不似陳茜的作風,這幾千人多有疲累帶傷之態,更何況若是陳茜回到會稽……“末將不敢,縣侯當日於會稽多有恩澤,我等感激不盡,何況縣侯身負皇命爲國分憂……這府邸原就是縣侯當日修繕,自然是應該的。”
無所顧忌說了些場面廢言,侯安都傷口猶自帶血,明明全都是混戰過後的樣子,陸都尉不由皺了眉,“只是……縣侯可是遇伏?爲何如此匆忙入城,不待先行命人知會,末將也好命人前往相迎。”
侯安都微微搖首,看著四下街巷往來,“還請都尉入府,形勢緊急,借一步說話。”
院中樹下,一襲暗赤色緋蓮紅,當日會稽中人印象極深,這紅衣少年美得令人害怕。
只是……爲什麼只有韓子高?
“不知縣侯在何處?”陸都尉明顯覺出了院中情勢不對,“如今會稽諸事都於我手,這一次嶺南戰亂,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東#方小說#網?”
這人漸漸覺出了似乎陳茜不在,立時口氣硬了三分,全然連那末將下官的自謙也全省了,韓子高眼見如此不得不上前一步,“都尉如今可算掌控會稽四野,故此我一行纔來同都尉商議。”
那人回身打量韓子高,自然認識他,心裡盤算了一刻,“這不是韓侍衛?那麼說起來……縣侯並未同你等一路?”
韓子高不置可否再不回答,話鋒一轉,“陳氏奉皇命南下,想來都尉應當清曉,無論如何都當配合陳氏剿滅嶺南反賊,如今我等來此便是爲了一件事,希望陸都尉相助。”
那人哈哈笑起來,“如今會稽中立於此,四野平和,不曾涉及戰亂,不知韓侍衛希望我如何相助?”
話明確地扔了出來,會稽難得不涉及戰亂。
韓子高看著他愈發的想要獨善其身,反倒是沉下氣來,“陸都尉,縣侯當日於會稽多有恩惠,都尉手下那幫兵卒總有些不入流的事情也都是能恕便恕了的,兩次三番建康貢物途經會稽,若不是當日縣侯並不苛責,都尉便要少了多少好處……恐怕不用子高明言。”
陸都尉一聽憋了口氣,當日陳茜那脾氣哪算得恩惠!小吏們最是清楚,什麼事情先告訴了韓子高才有緩和餘地,一旦回稟了陳茜那簡直就是必死無疑。無奈如今很明顯韓子高在爲了陳茜說話,他也不能明言,尷尬地笑了兩聲,“韓侍衛想要如何?”
“都尉須得清楚,如今我所言便是縣侯所言,都尉記得這是縣侯的意思。”韓子高同樣略略揚了聲音,明確地讓他想清楚,“借兵,陳氏想調三萬會稽駐軍南下,即刻出發。”
陸都尉身後還有三兩隨行而來之人,一聽這話統統愣住,反應了一刻都笑起來,“軍國大事豈是玩笑?韓侍衛這話可說得過了。”
“不是玩笑,”那紅衣的人髮絲稍顯凌亂,左邊的手臂不知是不是受了重傷,一時動也動不得,本就妍麗俊秀的臉上比起月前更顯蒼白,陸都尉眼看著他再上前一步,“都尉,縣侯欲借會稽駐軍三萬。皇命在此,實在是形勢迫人不得不如此,還請都尉下令即刻掉軍,刻不容緩。”
又是一陣沉默,陸都尉到底沒想到這一層,又望望四下,“我不認爲陳氏有相國坐鎮……需要我等外姓之人借兵而出……”
侯安都也是心裡焦急,搶先答話,“相國援軍尚需時日趕往嶺南,可眼下縣侯之弟被困南康多待一日便危險一日,我部必須趕往前線探清虛實,都尉快些下令吧……相國同縣侯自當清曉都尉此仗功績,日後稟明聖上定有恩賞。”
那幾人思量片刻,聚在一處,陸都尉同身側幾人商議,卻俱是搖首不願多言,“只是……韓侍衛也當明白,會稽舊日被戰亂所擾,何況……何況當年陳氏屠戮山陰,百姓舊創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如今又一朝出兵攪入戰局,恐怕於民無益,不是妥當法子。”
韓子高比任何人都清楚當日會稽慘狀,可是再無他法,“都尉也是爲民憂慮,想來絕不是不顧大體之人,眼下曲江侯野心昭彰,說是清君側,其實便是想要脅迫少主罷了,皇命在此,請都尉調兵!”
身後餘人皆是異口同聲,“請都尉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