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語。
韓子高纖長手指直指會稽之旁,“宣城。”
侯安都微微蹙眉,“的確,宣城眼下才爲要緊之所,宣城太守乃是司馬親弟,恐怕絕不會放過我們。”
船行幾日,已入支流水道,一路趕得緊急不見身後追兵,原是船上衆人微微鬆了口氣,“縣侯回到城中總能阻止司馬歹意,只是大軍一日不發,恐怕我們一日危急。”
韓子高想起當日王僧智種種言辭,“他當清楚縣侯手段,恐怕不會掉以輕心,此去會稽必將途經宣城郡,無論如何不得正面同宣城太守交鋒,否則一旦讓人知曉縣侯不在軍中……”後果自然誰都清楚。
“但水路所限無法繞開,除非……”羊鵾擡眼看向韓子高,“棄船。”
左右之人多有顧慮,“南下水路最快,一旦棄船之後走陸路,恐怕無法最快趕至嶺南。”
韓子高搖首,“只要能入會稽便可。如今皇上病體無法顧及,會稽太守之位自縣侯之後一直空缺,所以會稽駐軍如今中立,無人可動,一旦我們能夠順利鼓動當地駐軍南下……行軍所需便可從會稽抽調。”
話雖如此,侯安度一路擔心之事不得不言明,“如今只有一事……縣侯畢竟不在,此去空口無憑,如何能夠調軍南下?”
這可不是隨意地借樣東西一般簡單,借兵南下絕非易事,會稽乃爲大郡,只不過恰趕上了郡中太守空缺的時機。韓子高心裡也很清楚,“但是縣侯下船之時親口授意,他也同意先至會稽,無論如何……先避過宣城太守再言其他。”
待到又是天明,建康城外已然兵戎齊整,十萬大軍集結過半,相國府上人影交錯,這幾日再無安歇。
書房中之中陳霸先聽完城外人數,忽地見了下人輕叩門邊,“相國,縣侯府上來人求見。”
陳霸先揚手止了屋中稟告之人,“你先下去。”
來者正是李副將,陳霸先眼目不動,聲音卻已是極危險,“他這一次當真太過冒險!抗命在先,如今擅自回城乃是欺君之罪,昨日又公然於城門下斬殺司馬府中之人!王司馬即刻便進宮請皇上定奪此事!若不是見了我的人面上仍有顧慮……他陳茜這一次恐怕就要毀了全局!”
幸虧王僧辯自己仍有所謀,想坐收漁翁之利,否則他一旦按壓不住爲了此事同陳氏鬧翻,如今眼前動盪形式,陳氏必將兩方受難!
李副將自然也是十分清楚,無奈縣侯秉性再無人可阻,一時垂首,“相國息怒,不過此事多虧縣侯果決,擅自入城,否則司馬此時調動石子崗守軍追擊我部……縣侯路上三千餘人必將不保。”
陳霸先緩了口氣拉過肩上所披衣務,“錯便錯在我竟然有所疏忽……王司馬竟鑽了我掃清前朝餘孽的空子,這個時候挑唆嶺南……咳咳……”
李副將也隨之多年,一見相國操勞也心下焦急,勸了兩句想起陳茜命自己所來之意,“縣侯如今不得隨意出府,今日命我來便是請相國放心調軍,他已截殺王氏追擊之人,就算日後一旦兵離京口,他也可保建康安穩。只是……如今朝野皆知長城縣侯領兵南下,還請……還請相
國……”
陳霸先自然料到陳茜此時派人入府是什麼意思,立時低斥出口,“他想讓我放任他麾下幾人領軍掃平嶺南?想讓我應下讓那韓子高帶領我部?他這麼多年行軍南北竟然出此下策!以爲我不知曉……不就是那韓子高……我看著陳茜長大,這麼多年他從未信過旁人!”
李副將也知相國必將震怒,“相國三思,此時萬萬不能再生事端,若是不順水推舟讓韓子高領軍,恐怕皇上那方無法交代,王司馬更加不肯善罷甘休,屆時就算皇上病體昏聵……朝野上下矛頭也將直指縣侯欺君之罪。”
陳霸先一掌擊於案上,“不是三千人,是十萬大軍!他想讓我把十萬大軍交給一個不足十八的孩子?他未免太過相信韓子高!”
李副將惶然垂首,“相國息怒,實是迫不得已,韓子高也算……也算護主有功,縣侯營氣大亂氣血逆行,若不是當日順利混入城中,此刻南下溼氣疊嶂,恐怕也撐不到南康……”
“閉嘴!”老者氣猶不定,一時再顧不得其他,“自作自受!當日是他寧抗皇命也要連日趕往滬瀆!今日氣血逆行他早該想到!”
聲震四下,書房之外侍立下人紛紛跪倒,只覺屋中相國震怒,一時不敢勸慰更不敢過多探聽,曉衣於柱後微微探身,但見近日府中諸事緊急,匆匆回到繡樓處回稟,“小姐……相國此刻必不得空,小姐還是不要打擾爲好。”
那軟金紗的袖口猛地翻轉頹然撐在桌上,陳見琛病了一月有餘,這幾日方有好轉,卻接二連三聞知陳氏出兵,甚至連頊哥哥現下都生死不明,“我聽聞爹爹已經命人接韓子高回城,爲何縣侯府上卻無音信?”
曉衣搖首,“不清楚,只是方纔我偷偷見著李副將回來了……似乎是帶了縣侯府上的信來,結果相國此刻大怒,前邊跪了一地,小姐還是不要此刻去問了,否則……”
“爹爹大怒?”陳見琛仔細思量此時此刻一個韓子高如何能令爹爹動氣,一時想不出緣由,“他可是重傷……我總要去探探才能安心。”
曉衣立時睜大了眼睛慌忙攔著,“萬萬不可!小姐快別鬧了,什麼日子了……這會兒小姐再如此固執相國定要惱的。何況街上這幾日來往混雜……城外郊野集結大軍人心不穩。”
“便是此刻混亂纔好,爹顧不上我,府中幾處角門也並未上鎖,曉衣……”
“小姐!不可……小姐!”
顧不上說話那嬌俏的人眼光一動再不聽勸,探手扯了件外衫跑出去,曉衣眼見四下下人都聚集至書房之外,咬了牙匆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