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高漸漸挑眉突然平靜了臉色,“相國可知道我不喜人言我面有殊色,此等事情……子高不是竹公子。”
“是,你自然不是竹公子,竹爲了沈妙容一味忍讓,而你……我想……”陳霸先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眉心散開的蓮***,“城裡的孩子不會有這般風俗,你原是哪裡人?”
“會稽山陰人。”
“所以,沒了藥,他不過是在拖時日,時日到了,陳茜就要還他那年自己欠下的債,他早就是將死之人,只不過這死期被我千辛萬苦尋來的法子拖延住。可這最後的時日,他卻選了會稽……韓子高,你明白麼?”
下意識地去摸那劍柄,某種習慣了的動作。
他明不明白,他明不明白。
陳茜最後的時日還選了你的家鄉。
韓子高想起晨起案上那些剝好了外皮的石榴。
女子的呼喊一直未停,陳霸先絲毫不急,日光起來,溫度漸漸緩和多了。
梅樹上的枝椏微微探頭,韓子高靜默卻絲毫不見怯懦。
他想起了一件事。
陳霸先黑白棋子輕輕拾起了,把玩三兩下牢牢握在手中,“你不要急,想一想,給我一個答案。若是不去,那也好,同他回去看看家鄉,或許就不用回來了,你一個山野間的孩子能最後伴著他……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雲淡風輕卻又嘲諷十足,“今日浮雲遮日,想來會稽那邊比這裡緩和些。”
韓子高突然想起來,以前會稽村口的婆婆總是說起的故事,醉鸞夢。一個老婆婆不斷重複的荒誕玩笑,在他見到了陳茜後得到了證實,那麼……如果那個婆婆真的同這個故事有什麼關係,她會不會知道這個毒還有沒有解?
陳霸先驟然鬆開五指。
黑白兩色交疊成了飛灰的齏粉。
“韓子高,侯景之事,你去是不去?”
府後的繡樓,玉華閣裡一片狼藉,滿地的碎瓷碗,“小姐,小姐別嚷了,前邊待客呢。”
“待什麼客?爹每一次不願見我都尋了這般的藉口!”榻上那金紗芍藥的袖口一轉,立時又落下了珍珠來,晶亮亮地順著臉頰滾,“爹他……他就是不疼我了……”
“小姐!小姐萬別哭了,再哭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哎喲這可是……”急得一個個不明就裡的下人們堵在那繡樓的門口團團轉,曉衣在一旁扯了塊帕子忙著給擦眼淚,眼光一轉,“小姐,相國既是在待客,不知是不是什麼難得的貴客,小姐快收聲別吵著了相國的正經事纔好……”
陳見琛一聽了這話立時順勢又嚷了起來,“貴客!什麼貴客比女兒還重要!我倒要看看!”
下人堵在門口處,“這可使不得,今日這客沒人見過,卻是個紅衣的年輕人。石亭中說話呢。”
曉衣聽了這話手下的帕子一個不穩,陳見琛立時收了眼淚好好地站了起來,“紅衣?什麼樣的紅衣!”
“很……看著便不一般的顏色……”支支吾吾也不好形容,心裡又怕得罪了這位難伺候的主兒,陳見琛心裡思量一刻,眼睛瞥著丫頭曉衣輕輕一動,便讓這聰明丫頭明白了,立時轉了身。
玉華閣裡衆人眼看著小姐傷心欲絕,四下一陣驚呼。
伴著吵嚷,陳霸先不動,韓子高亦不動。
“相國!相國小姐不好了!”有人遠遠喊著一路跑過來,陳霸先卻突然揚手止音,“下去!”
下人們面面相覷,平日一旦聽了小姐的事情就算是宮裡的人也要待著,什麼時候都沒見過相國如此狠心放著小姐不管。
遠遠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