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上依舊自負驕傲的少年,輕輕地擡起頭來看著陳茜,聲音很低卻很堅定,“你不會死。我去殺侯景,不是爲了交換救你,而僅僅是……我需要證明?!彼軌蛴X得陳茜一直握著自己的手指一再收緊,緊到韓子高完全能夠讀懂他的緊張?!白C明我能做到,我不是竹,我也不會是一直都需要你來庇佑的人,是我要殺侯景,不一定是你叔父的辦法?!?
陳茜鬆開他,“這不是遊戲,子高,侯景在淞滬何處還有他究竟現在是如何活下去的沒有人知道,他甚至比當年還要兇殘也完全可能,這並不是隨意下決定的事情?!?
那少年眼底的光只如初見,“我想過很多日了,而且……出了建康的時候也在想,你不是會留在這裡偏安一隅的人不是麼?我說過,一起回去試著脫離相國?!笔种冈跍釠龅暮铀e有些僵硬,但還是很堅定地起身來同陳茜直視,“我……我其實……”
很明皙的眉眼,襯著散亂的硃砂印,肩上的緋蓮紅有些沉澱下的顏色,是沾了雨水的,陳茜不由輕輕撫過,按在他肩上,接了韓子高的話說下去,“你其實是想證明你於我不是依附的關係,你想和我能夠比肩對不對,你這麼驕傲永遠都學不會聽話……子高,聽我說,我不想讓你去是不想你日後萬一出了事情會後悔。這一次真的不是平日那些瑣事,也不是我想要試探你而起的事端?!?
陳茜深吸了口氣,目光悠遠卻足夠認真,他低了聲音,在一片祈願和祝福來年五穀豐登的祝禱聲中聲音格外沉穩平靜,他看著韓子高說,“我也想過很多日,你的人生剛剛開始,有時候我會想把你鎖起來不放,是因爲我會害怕有一ri你會覺得其他人那樣尋常的生活纔是正確的,畢竟……我遇見你的時候什麼都經過了,而你,韓子高,你當日才十六歲,說了跟我走,但是……誰也無法保證?!?
他會擔心他將來就會懂得人需要一個正常而安穩的生活,比如突然出現的陳見琛,比如他偶然在街上聽見的閒言碎語,這些人間煙火最最正常不過的心思才應該是他這麼驕傲的孩子人世一生最後的安慰不是麼。
芳華正好,溫柔妻女,總是人生最大的福祉。
可是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把自己的一切都許諾出去了,韓子高,你日後會不會後悔呢?等到你二十六歲或者經歷過其他之後,你會不會就覺得這一切都是荒夢一場。
沒有什麼是重要的,跟著陳茜的人……從來都不得安穩。
這麼想的話就會覺得不甘心,陳茜怎麼還敢放著他去以身涉險?可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這件事已經成了心裡迫在眉睫的爭端,必須要下一個決定了。
雨中那少年明白地看出他眼底的緊張和不安,陳茜的不安簡直讓人覺得會是幻覺,可是眼前這個身有劇毒,每一日都更危險一分的男人今天同自己一樣,都開口說了不曾說起過的事情,韓子高微笑,“如果不試一試的話,我從來不信我做不到,你說得對,我畢竟還年輕,可如果不試一試,我怎麼知道我會不會後悔?”
他和他爹的爭端就是源自於此,父輩們總是覺得有危險的事情就不是好的,人生險惡和亂世艱難老人們都經歷過,他們不肯讓自己的兒女去涉險去後悔,但是韓子高從來都不信,他從來都不肯服輸。
縱是沅水桃花色,湘流杜若香,那一日河畔微雨,少年額上蓮華之色敗落桃夭灼灼,他笑得遠入詩畫很堅決地說著,“除掉這些阻礙,並肩高處纔是風景?!?
溼涼涼的雨滴在面頰之上,陳茜舉手替他擦去,不顧身側尚有人在,控制不住還是相擁不放。
“好,回去建康。這一次,韓子高,我等著你來帶我繼續下去。”
老人們都說,那府河之畔曾有絕世之姿同釀酒技藝一般都爲會稽傳奇,果然千百年後縱是史書也需彼此糾葛再無解脫。
慢慢地順著街市走回城中,街市上有清洗得乾淨的石榴放在筐裡賣,緋蓮紅的人俯身下去的樣子笑容乾淨,他拿著那石榴仰起臉來看他,陳茜同樣笑起來。
手指上還有那混亂一日他握著劍刃劃傷的痕跡,好在大夫看了說只要不再開裂便不會留疤。
“今日回府無事,城裡走走也好?!闭f完了借過他手裡的石榴給他剝開。
韓子高看他的動作,這個男人這一刻心裡的平靜讓人貪戀。
記憶裡最後的微雨會稽,石榴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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