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羊鵾不由握緊了手間,“你同以前的人,不一樣。以前這衣裳本是主上許給別人的,可是……那人進了宮去,再也沒有穿著它出來。”
韓子高扶起那流了不少血的人來,全不理會羊鵾的話,“這人既然當日能夠跟著將軍出來如此多年,想必也是可靠之人,否則他不用心下惶恐掙扎,雖然不敢,仍要出了這自盡的法子以示忠誠,子高以爲……將軍還是當想法子讓他醒來後相信,不僅僅是相信相國,也要相信……”
他看了看手上的血,撕下了一塊衣袍綢緞替那人覆在傷處,慢慢地往艙裡去,“也要相信我。”一身原是妖異的顏色被他穿得活了,更似炙熱火光,韓子高在夜色裡笑得遠比所有筆墨形容之色都更動人心意,“將軍白日問我爲何願往以身涉險,因爲有人同我說過,他也不想這樣的流血再繼續下去,他說要想停止殺戮。死亡只是手段,若不想再讓活著成爲上天的恩典,那麼就一起去試著停下來……”
他登船之前還對羊鵾多有戒備,現下卻覺得……他也當真是性情中人,只不過身負恩仇難解。
這場亂世啊……到底能不能夠停下來。
韓子高想著他的話突然有些沉悶,分別如此多日,不知道他現下是否已到建康?方纔一刻同羊鵾說得嚴肅,這時候自己卻忽然有些覺得江風太冷。
沒有多久之前,他還一個人布衣過江,把船栓在岸邊就想著去對岸逛逛,偶然見到了侯安都燃起了自己心裡的期望,這時候卻是要直面生死。
那麼大的口氣啊,韓子高。
這麼死寂的夜晚,越靠近滬瀆越覺出氣氛不安。他突然開始想念那些石榴,一樣微微酸澀的感情。
晨起的時候,江風吹散濃霧,一片蒼茫混沌遠方顯出了陸地。
羊鵾站在風中一夜不眠,待到韓子高出來說了聲,";人醒了,堅持跪著要見將軍,看著是清醒多了。";
羊鵾還是那般整個人掩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中,不論白日黑夜,守衛跪在腳邊,";將軍若是救了我……恐怕我這一生都脫不了主上的控制,如今……";搖了搖頭,嘆氣無法,";屬下這才懂得……其實死沒什麼可怕的。";他真的死過一回,也就明白了這螻蟻般的生命毫無用處,死亡太輕易,爲何不拼卻此身去試著報效明主呢?
羊鵾拉低了斗篷,韓子高說得對,救了他,他永遠還是怕死,等他自己選擇了死路,再醒過來卻會清醒得多。他聲音很低,";韓子高攔下了我。";
那人一愣。
";也許……也許這一次,他能夠回來。";
韓子高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羊鵾同隨行諸人說了什麼,卻覺出了船上的人望著自己眼光緩和得多。
原先還有人毫不遮掩地貪戀他這面上之色,韓子高對於旁人這等眼色的麻木早不是一日兩日,他更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但是,現下卻無人再妄自盯著他打量了。
像是某種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