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高愣在那陰暗的一側(cè)巷子裡百般無言,靜靜見得院落後方起了燈火,不多時候彌散出了點點藥香,看這樣子都無大礙,爹會好的,鬱書也會慢慢地學(xué)著自己擔(dān)負(fù)。
若是要走,便需得乾脆一些不是麼。
怎麼還是覺得難過,緋蓮色的衣裳緩緩向下,順著那總處陰面的溼滑石壁俯下了身去,好似自己每一次受了責(zé)難受了非議又不敢讓誰知道的時候,便喜歡這般蜷縮著靠在暗處,不能夠被誰望見,不能夠表露出來,如今這樣的亂世,不會有誰來憐憫一個人的悲喜。
低下身去,周身痠痛難言,這幾日一直都太過勉強(qiáng),卻偏偏不喜歡讓人覺得自己只剩下這副好皮相,韓子高最是清楚,他厭惡對這張臉的一切評價,愈發(fā)深重起來的夜色遮住一切,直通向那宅子的小巷亦不會有其他人經(jīng)過,他埋進(jìn)自己的手臂裡靜靜地靠著。
只是想要歇一歇。
不是不想回去的,不是不想安心地和爹和鬱書一起嚮往日一般生活,只是他厭惡了逃離,厭惡了迴避,這般朝不保夕的生活再不想熬下去,如果無法改變這南北征戰(zhàn)的一切,起碼他要試著去掌握住一些能夠控制的能力,比如相信自己一直戴著的這柄劍。
會稽山上開得肆意散漫的小小花朵,整整彌散開去一直望不見盡頭,春秋之際,愈是午後愈發(fā)燦爛,慢慢地充盈於視野之中,此時此地,全然不同了的一切,指尖握緊那上等順滑的緞面,驚人眼目的緋蓮紅,就連自己的名字都變得不一樣。
遠(yuǎn)遠(yuǎn)地秦淮之上飄過樂音,真的是暫得太平,立時開了腔去,“聞歡下?lián)P州,相送楚山頭。探手抱腰看,江水?dāng)嗖涣鳌!蓖鹜疝D(zhuǎn)轉(zhuǎn)勝上紗,飄落滿城夜涼。
一面溼滑的石壁之隔,外街依舊喧鬧,他獨自一個人靠在這陰影裡百念叢生,是好是壞?韓子高原是打定了主意,今日忽然日暮見得鬱書一人捧花回去,這才覺得自己還是難過的。
總算見得他們?nèi)缃穸及埠茫d書也有了齊整漂亮的新衣。
埋在自己的臂間微微睜了眼目,不過是無意識地瞥了一眼身側(cè),竟是隱隱透出些亮光,心裡奇異,動動身子讓開些,才發(fā)覺那光是從自己腰際散出來的。
彈指去摸索,竟是隨身的劍,劍鞘之上飾有夜明珠,入了夜晚漆黑之所亦可獲些光亮不至舉步維艱。
韓子高突然晦澀難言,他想起陳茜暴怒的顏色和那一瞬間的顫抖,到底是爲(wèi)了什麼……不過是一把給了下人的劍,竟用千金難換的夜明珠相配。
是不是這樣自己不論遇上了什麼境遇,起碼這劍在,就不至喪失了一切依靠?
韓子高死死地握緊手間,異常酸澀不明的感覺堵在鼻腔之間教人分外無力,該用一種什麼心態(tài)去繼續(xù),逼得人不進(jìn)不退。
巷口的驚蓮分外惹人眼目,如此高頭駿馬還有金鞍其上,難怪讓人張望不去,那邊垂柳之後忽如起來一陣驚呼衆(zhòng)人閃避不及衝出了一人,於馬上急速歸返,全是囂張氣焰不管不顧,兩路交匯於花市中心,剛要向著前邊直直過去,忽地見了街角的紅鬢之馬。
那人一瞬猶豫,立即勒馬而止,路上來往剛要怒斥這人的唐突,擡首見了他面容驚散了一衆(zhòng)市井閒人。
韓子高在那陰黑的巷子裡只聽得外邊又是一陣繁雜,不自覺地捂住了耳朵側(cè)過臉想要靜一靜。
回家去?還是真的從陳茜的命令回縣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