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茜的表情頗是玩味有些審視的目光落在那林子陰溼的走勢之上,余光中也覺出了那襲黑斗篷之下凜然一震,猶豫了半刻羊鵾竟真的看著陳茜命人齊聚鹿林之前燃火,溼地水汽上浮本是不得輕易見火,但若是這麼多人齊心……林子裡一到時辰又多是有毒瘴氣,陳茜雖然並不完全清曉瘴氣之事,但這般拖耗下去他定是不肯放棄,一旦引燃了毒氣恐怕後果難以想象。
羊鵾竟然沒想著長城縣侯這樣的人真能爲了個韓子高想要燒盡這漫山遍野的樹林!
滬瀆雖是靠江臨海水路縱橫多位漁家,可這無人能控的野火一旦燒遍了林子必然不可能再有法子止息,最後禍及方圓百里之內的百姓村落定是要出大事的,如此傳開,不但侯景詐死不能再遮掩,就連陳氏這種欺上瞞下揹著樑帝自作主張的行爲也要惹朝野震動,陳茜這命令下的完全就是不計後果!
陳茜緩緩勒馬後退一些讓開林前泥濘,“將軍也帶親信避開些,看看這樣子……若是焚起來,燒個兩日兩夜……”
羊鵾想起了自己交給韓子高的那片柳葉,突然咬著牙擡手,“縣侯不必如此,我領路便是!”
那握緊了馬繮的手終於鬆了一鬆,隨意擡手陳茜按在自己氣息不暢的胸骨之間,並不露分得意之色,甚至看也不看羊鵾,“侯安都,命人緊隨羊將軍入林!”
溼涼的寒氣侵體。
他早年胸骨斷裂瘀有舊傷,血脈之氣輪轉不暢,服藥過後又不得修養,這幾日而來愈發覺出了不好,陳茜眼望著漫漫前路突如其來的狠意不可收拾,侯景……
陳茜催馬急速追上,他想起來那一年的一切,這傷也都是拜侯景所賜!
讓他差點死於天牢之中的人,竟然用這般見不得人的手段茍活於世。
這便是因果所終,他受過的他不能容忍的一切統統都要討回來,他要把那個人挫骨揚灰踏於腳下!
一行人避開瘴氣艱難行路之時恰過天明時分,藥室之中也無光亮。
韓子高昏沉之間只覺得肩臂之上的愴痛延伸開去網住了周身,連日疲累以及太過緊張的神經在昏夢間變得格外脆弱,四下又一直靜得可怕,恍惚了時間和晝夜的界限之後好似一切都變得未知。
木牆翻轉開闔聲音極輕,榻上的人受了傷動也未動,那白衣死命地抱住了團暗色的影子避著人拖了進來,好不容易到了藥室中卻看著韓子高不曾醒過來。
竹懷裡掩了個小孩,那孩子倒也清楚,一聲不吭,只是有些畏懼白衣人的手間潰爛,不自覺的扭動,覺出進了什麼地方一般,那孩子一把掙脫出來滾落在地上。
韓子高還是不曾醒過來。
黑暗裡小孩子一時害怕僵硬在地上,竹便乾脆不去理他,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撩起了榻邊七零八落的垂紗過去探看,就看著榻上的人半邊臉色蒼白滿是冷汗,昏睡之間卻好似探尋什麼般的一手扣在了腰側。
但是他腰際已經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