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並不清楚這少年人是何身份,望著周身氣量過人,卻明顯身上帶傷,一張臉面過於白皙妍麗,竟在日光之下不清性別,尤其是那眉心之處還有硃砂印,校尉心裡猶豫,反覆望了半晌自知情況緊急,“還請稟告縣侯,南康內史帶信至此。”
說完了瞥了一眼侯安都,那人馬上擺手,“校尉無需緊張,內史之言可盡數告知韓侍衛。”
“侍衛?”這人更加驚奇,“軍情緊急,大人不要玩笑,如今陳將軍被困城中,縣侯趕至羅霄也該是爲了此事,耽擱不得!”
不待侯安都再行解釋,那紅鬢高頭烈馬上的年輕人微微緊了目光,很明顯帶了一些不容置疑的口吻,“內史所言何事?”
“你……”
“如今我便是長城縣侯。”那人想也不想接口答道,漫天塵沙之中紅衣格外分明,竟是一身奇異的緋蓮顏色,額角有些汗意的碎髮被風擋開,非常清凜的蓮花氣。
怎麼可能……明明是個美得讓人害怕的年輕人而已!
韓子高眼看著那人躑躅之下不肯開口,猶豫地四下環顧,卻明確地已經看見了陳氏軍旗,“縣侯現下在何處?內史之信必須親自回稟於縣侯知曉!”
“侯印在此!你說是不說?”韓子高驟然大了聲音打斷他毫無用處的問詢,一手拖了那錦盒,“見此印如見縣侯!校尉有話快說,時日緊迫,耽擱不得!陳將軍現下如何?南康城中形勢如何?內史大人又爲何命人駐守此處?”
這一語接連發問直教那人停於馬上也有些發矇,竟看著韓子高順勢就答了下去,“內史大人有言……曲江侯叛變,屯兵數萬欲北上討伐京口陳王之師,面上打著清君側,實則便是想要自己獨攬兵權坐穩臺城!大人心下憂慮,無奈始興太守已被曲江侯收買,如今郡中只剩南康孤城獨守,大人不願遵從曲江侯及太守之命,險百姓於戰火,更知陳氏經年驍勇,此番必是被奸人所害。?故此當日陳將軍敗退回南康,大人受曲江侯脅迫不得不放任蔡路養舉兵圍攻陳氏,實則心中清曉戰勢,無奈之下關閉城門,將曲江侯蕭勃人馬攔於城外,如此只是爲了緩得一時。”
侯安都看著那人言辭懇切,一時也心下欽佩,“縣侯曾言內史絕不是宵小之徒,更不會輕易受人脅迫,看來這一次內史大人封城確有隱衷。”
“正是!外人恐怕不清南康形勢,如今城內三方混戰,南康守軍一直在暗中幫助陳氏抵抗蔡路養,而城外曲江侯虎視眈眈,連日不斷下令催促內史打開城門,放其入內剿滅陳將軍餘黨……大人一直稱病拖延。東!方小說!網?當日封城之時,南康唯一希望便是清曉相國爲人驍勇,絕不會放任嶺南如此,特命我等先行出城候於此處,內史言明相國必會調遣長城縣侯引兵而來,南康之亂便可平定!”
韓子高策馬上前幾步,“多虧內史大人足智多謀,早有考量,否則不但陳將軍不保,陳氏必將顏面掃地,而且此番曲江侯野心勃勃直指京口,放他入城勢必要將南康毀於一旦!”
那人等候多日終於見了陳氏,這一時心情無法平靜,愈發口氣激昂,“內史大人只盼縣侯能領軍敗退誤國賊人……封城阻截將軍後撤之路實屬情非得已,而且若不是這樣……恐怕將軍麾下餘兵不過萬人,早已不是曲江侯對手!”
韓子高自然清楚陳頊的性子,分明是譚世遠爲了保住他,硬是關了城門同曲江侯對峙不去,可是陳頊被困在城中恐怕也不明內裡,“校尉可知陳將軍眼下如何?”
“南康守軍多有相助,但是……如今過了數日,末將眼下也不知城中如何,所以請回稟縣侯,速速同我等入郡,否則曲江侯按捺不住隨時都有可能攻城,那時南康自顧不暇,將軍性命堪憂!”
韓子高回身趕回軍中,揚聲命令跟隨南康守軍翻山而過,那校尉集結人馬卻驚訝莫名,突然拉住了侯安都詢問,“爲何不是縣侯領軍?陳將軍乃是縣侯親弟……相國竟敢將兵力託於這少年之手?”
侯安都急急縱身掠去,回首只餘一言,“韓子高身負侯印,他所言便是縣侯所言!若有違抗……殺無赦!”
那人凜然一震,盯著那身妖異的紅衣飄搖而去竟不敢多言,齊齊下令守軍帶路翻山而去。
羅霄山路極其難行,南康軍領路於前也是迫不得已,“恐怕要入夜才能抵達郡中,如今形勢混亂,迫不得已如此,否則若是先讓曲江侯察覺……我們行不到南康便要受阻,雖然眼下藉助會稽三萬餘人,而曲江侯手中五萬人圍城,兩方兵力相差不大,但畢竟蕭勃更清楚嶺南地勢,陳氏人馬不佔地利。”
韓子高頷首,“這點我也很清楚,十萬大軍稍後才至,我已命副將武岐伯留守山下,一旦大軍來此即刻同我一行裡應外合,圍剿曲江侯於羅霄山下,不能再引戰事蔓延。”
這少年字裡行間絕不弱勢,甚至清楚得很,那校尉原本是還有擔心,每件事都慢慢解釋給他知曉,卻不想韓子高早已前後想清。
腳下山路崎嶇,尤其一到午後漸漸起了霧氣,韓子高單手勒馬本不平穩,驚蓮原是八駿之後,馳騁千里才爲本性,如今已經是耐著煩悶放慢步子,卻不想韓子高仍舊爲了前後衆人一緩再緩,那烈馬到底有些不耐,嘶鳴不已,直教左右人都有些擔心,侯安都上前替他狠狠勒住驚蓮,韓子高得了空微微鬆手緩了一口氣,擡手按在左肩之上,南康校尉立時確認出了他定是身上有傷,眼下離得近了,細細打量來,韓子高臉色都蒼白得令人心驚,“恐怕韓侍衛傷得不輕……”
一句話還未說完,那年輕人竟就直直地掃了自己一眼,分毫不讓地擡起右手打馬直望前去,“快些入郡!”
傲然挺直了的脊樑絕不放鬆,再不顧那傷勢策馬衝至最前。
他便是不肯讓人覺得他身上有傷所以有所顧慮,烈焰一般的顏色在霧氣之中同樣分明,侯安都搖首示意那校尉不要多言,“韓侍衛絕不似面上所見,校尉放心,此一行絕對不負內史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