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皇后 共君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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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意麼……你在意我拿著他的笛子?”
“不,我只是覺得,它在一日,你就一日不能從舊日裡走出來。夫人也是一樣?!?
陳茜才記起來他是從竹苑裡回來,自己靜坐了大半日,紛紛擾擾想了太多,竟是都忘了?!八阏f了什麼?說我是個魔鬼?讓你離開我吧……”
“是,她像是被勾起了什麼可怕的記憶一樣,我不清楚,只是她突然不準人碰她,躲在屋子角落裡怎麼也不肯出來,我不敢叫人,想她平日冷靜的時候也是極注重儀態的女子,不想讓下人看見了,就只能先陪在一旁?!?
韓子高如實回稟,卻突然看見陳茜變了臉色,“她……她都是爲了……她當年是因爲我才這樣。”陳茜蹙眉,突然覺得自己不該說起這些,猛然就欲起身,手卻被韓子高拉住,“你不要一提起就總是用憤怒來逃避,坐下來。”
這緋蓮色的豹子收起了爪牙,安安靜靜地仰首望著自己,竟是對著他陳茜下了命令。
陳茜將他的手收在掌心,深深望他一眼,還是安然坐下,“妙容身有舊疾,府裡的人都知道……”
“我見著她的模樣,怕是……受過刺激,還是很大的刺激,她一直對著那壁上的畫像流淚,最後突然看見我又欲言又止……”韓子高將他送沈妙容回去之後的事情說與陳茜,他一直垂首不去望韓子高,再擡起頭的時候,卻忽然有些閃躲。
“我告訴你當日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你絕不能爲外人說起,自然……恐怕你知道了之後,也便無從說起了。你也看到了,她恨我,同樣,我同她本做不成夫妻?!?
“是,我一直疑惑,按照你的性子,沈妙容如何能夠一直留在你府裡,甚至上下都知道你對她禮遇忍讓到了極致,她甚至還在寢臥居室之中掛了竹的畫像?!?
“她算作是有恩於我?!标愜缯f完停住,望著遙遙地燈火明亮起來,“我本不願再提的,可是今日她又鬧起來……子高,我說明當日發生的一切,或許你就會後悔方纔沒有殺了我?!钡吐曅ζ饋?,韓子高卻突然覺得自己手下有些顫抖。
平日裡陳茜的隻言片語都讓韓子高有些不能想象,真的到了他想要對自己說的時候,反倒是自己開始害怕。
“我被侯景抓去,全府上下幾乎都被入獄。那時候我部同叔父的書信落入了侯景手中,自然援兵無法按時到來,先前我在侯景面上砍了一劍……這樣的事情對於侯景而言,他必然是要發誓將我挫骨揚灰才能消除心頭之恨……”
陰溼黑暗的牢房,糞坑之中舀出一樣的污穢之物潑在身上,陳茜身中奇毒手足之間俱是虛軟無力根本無力動彈,被人拖拽著扔進了天牢。
他看見沈妙容同樣被人關進來,卻是瘋了一樣地怒罵著不斷叫竹的名字。
“我那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侯景還沒有下令殺了我,怎麼可能會動一個男寵……”陳茜微微笑起來,“卻不知道竹被侯景身旁的謀士看見,當即便被人單獨綁走。”
韓子高眼光一動,“他們想把他獻給侯景?”
“是,因爲竹雖爲男子卻面有殊色,那些侯景篤信的玄家道術便開始信口胡說,說他便是天下至美,可助侯景煉蠱。他的天下俱是靠屠戮血腥得來的,夜晚都不曾安穩,每日便想盡法子命人尋消除孽障可保永年的法子來,那些謀臣術士想不出來,只能是蒐羅各種傳說和編派故事來穩住侯景保命。”
原來這就是蓮池的由來。
“那時候正好在建康城中尋到了蓮池這種奇異地寶地,催生出了顏色極美的蓮花,那些術士就聲稱要尋得天下至美之人穿上這緋蓮紅染就的衣裳,蓮花靈氣就可入體。然後……侯景同他**便可採集精氣延年增壽,所以他們一直在搜尋女子,卻不想突然那一日看見了竹。”
四下正好是幽靜冷清得迴廊,聽了這樣的事情漸漸覺得格外詭異可怖。
“我不知道……一開始困在牢房中卻沒有見到竹的時候,只是覺得或許他被他們一路上亂刀殺了也未可知,卻不知道他是因爲這件事被侯景帶走……我從一開始真的不知道他要用他煉蠱?!标愜鐐冗^臉去,聲音卻愈發低沉,“那之後……天牢中的事情……”
侯景似乎在前幾日,根本不曾立時便想要找陳茜復仇,他只是每日讓人來對他行刑,卻是一直沒有真的傷了他的要害。
很明顯,侯景一點不想給他一個痛苦。
沈妙容除了第一日不見了竹之後的驚慌失措之外,之後倒是格外地安靜,她並無美貌,那些牢裡的士卒也不明主上的意思,一時也不敢妄動。
每日她都坐在那滴下污水的角落裡冷眼看著陳茜漸漸地毒發嚴重起來,看著她所謂的丈夫接受嚴刑拷打目光不動。
她不是冷血,她只是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毀了太多的東西。她無法原諒,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一個平衡點。
陳茜似乎也從不望她。
連那行刑的獄卒有時候都有些奇怪,這天牢裡最安靜的地方就是陳茜同沈妙容所處的牢獄了,他夫人竟然一聲也不出,甚至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半死不活都不哭喊。
還是說這面色平平的女人已經嚇瘋了?
誰又能夠明白箇中糾結的關係,沈妙容抱著膝鎖在那角落裡,除了第一日之外,她好似再之後都沒有再開過口。
陳茜記得她在天牢中第二次同自己說話的時候……怕是已經過去很多日子了。
那一日血流得多了止不住……陳茜的醉鸞夢已經開始發作到漸漸要看不清楚景物了。眼前濃烈的血紅色根本分不清是因爲毒發還是真的流得矇住了眼目,他癱倒在泥濘的溼地上,卻突然聽見輕微開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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