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大仗了,有經(jīng)驗的泉州人都能感受得出這種戰(zhàn)前的氛圍。全民皆兵的制度下,誰都不是旁觀者,人人都是戰(zhàn)爭機器上的一顆小螺絲釘,只不過有的人要在一線對敵,有的人是在二線服務(wù)。
各州縣城鄉(xiāng)都已搶收完夏糧,老百姓除了留下必要的口糧,剩餘的部分都已統(tǒng)購通銷入庫保存。農(nóng)忙後的梭標隊和新整編的團練民勇則加緊了訓練,並開始逐步與戍守的材勇?lián)Q防。
按照整編後的三級兵制,原來的正兵已全部列爲侍衛(wèi)親軍,經(jīng)考覈合格的材勇則選爲禁軍,未被選中而退下的材勇和梭標隊以及所有新加入的民間義勇統(tǒng)稱爲團練。
侍衛(wèi)親軍現(xiàn)有六萬餘人,依然是最精華的力量,合格的禁軍則有三十多萬人,分屯於泉州與流求呂宋等地,剩下的預備兵力還有幾十萬,全部作爲團練。
基於人口的大量增加,三級兵制也進行了適當?shù)恼{(diào)整,進一步將老弱病殘篩選淘汰出去,比如那幾十萬行朝軍隊和民間義勇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夠的上禁軍標準,大部分連團練也算不上,基本已遣散爲民。這次大規(guī)模的整編並沒有改變中興軍的結(jié)構(gòu),主要的變化是從五十萬材勇中選練三十萬禁軍,促進了軍隊的職業(yè)化。其中侍衛(wèi)親軍是完全脫產(chǎn)的職業(yè)軍隊,禁軍在戰(zhàn)時出征,平時有一大半的時間駐守訓練,實行軍屯生產(chǎn)。團練則留在本鄉(xiāng)本土,基本不脫離生產(chǎn),只有在禁軍出征時輪流承擔戍守任務(wù),類似於整編前的材勇。
整編後入圍的禁軍當中,中興府(泉州)和福建的衛(wèi)戍軍佔一半,約有十幾萬,流求呂宋等外島也有十幾萬。外島承平已久,番部都已順服,民心也早就安定,海上來的敵人威脅也沒那麼大,可以將大部分外島禁軍抽調(diào)回來。
這段時間在中興府的碼頭上,船來船往,一隊隊士兵源源不斷的踏上大陸,海外運進的糧食也比平時多了好幾倍,還有一個個沉重的大木箱在嚴密的軍事防護下搬上馬車運去各個軍營,據(jù)說裡頭裝的都是各種軍械和新式的火器。
戰(zhàn)爭,除了看得見的搏命廝殺,還有看不見的各種戰(zhàn)前準備,這些準備往往決定成敗,甚至比檯面上的廝殺還要重要。
從張鏑的大本營決定發(fā)動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役開始,中興府和整個福建就都進入了緊急狀態(tài),侍衛(wèi)親軍和禁軍們?nèi)块_始封閉集訓,各地的團練輪流著接替了大部分的駐防任務(wù)。
中興府幾乎成爲了一個兵城,四面的各個軍營裡幾十萬人正在緊急整編集訓,中興軍剛改制完畢,各部之間、軍官和士兵之間都需要磨合。
城西南有一處面積很大的校場,現(xiàn)在是侍衛(wèi)親軍騎兵第四旅的營地,營內(nèi)戰(zhàn)馬馳驟,刀兵鏗鏘,還有火器的一陣陣轟鳴,大概是在演習騎兵與火器的協(xié)同,這是中興軍重要的訓練科目。
演練是封閉式的,有高牆隔絕著軍營內(nèi)外,外面的人們只能聽見聲音,卻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大營的門口排列著拒馬,有哨兵筆直的站崗放哨,閒人免入。
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挽著一個籃子想要走進營門,立刻被哨兵攔住了。
“這位小妹,請止步!軍事重地,禁止入內(nèi)!”哨兵指了指門口的禁令牌,八個大字明明白白的寫在那。
“我要找我哥,他是這裡的都頭?!?
“不行,集訓期間不能探親!”
這大營裡有兩千多號人,都將以上的軍官也該有幾十上百個,如果誰都來攀個親戚,找個哥哥弟弟,那不是要亂了套了。
“那我就在這等著,等不到我就不走!”
“哎!你這姑娘,怎麼不聽勸呢,說了現(xiàn)在不能探親,這是軍規(guī),快回去、回去吧!”
“不走!”
這年輕姑娘似乎鐵了心,就在門口犟上了,哨兵有軍紀約束,面對老百姓不能用強,尤其對這樣的小姑娘更是碰都不敢碰,否則事情可就說不清,不小心就要算政治錯誤的。
“那你就等著吧,但要走遠點,可別擋了大門。”
“等就等,我就不信等不到我哥!”
就這麼僵持了兩個時辰,哨兵都快要下值了,那姑娘還在那等著,或許是動了惻隱之心,又或許被她的執(zhí)著打動,哨兵招招手對那姑娘道:“這樣吧,告訴我你哥叫啥名字,那個營頭的,待會我下值了幫你問問。”
“多謝大哥,多謝大哥,您是好人!”這姑娘倒不僅僅倔強,性子其實很活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雀躍的歡呼了起來。
“別謝我,我這是擔著干係的,軍中規(guī)矩,戰(zhàn)前不準探親,說兩句話就走,可別讓糾察隊知道了,明白不!”
“明白,明白,麻煩您了,我哥叫陳達,是這裡的一個都頭!”
“是達哥啊,早說嘛,咱們郭旅帥的兄弟,誰不認識他,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
“小蘭!大老遠的你怎麼來了?”
陳達又驚又喜,激動的難以言表。
“陳哥哥,你昨天也沒說明白就走了,這次又要走很久,所以奴就想送送你呀!”
“那個,是要出遠門,緊急軍情,所以……”
“那你說的話算話嗎?”
“我……一定算!”陳達抓耳撓腮,他當然知道小蘭口中的說話算話指的是哪一件事。
“那我等你……等你回來!”小蘭勇敢的擡頭看向陳達的眼睛。
親愛的情妹妹啊,真想把你總在懷裡,可是不行,哥哥要上戰(zhàn)場,報效總理,報效民族與國家!
“陳哥哥,這次要去的是哪裡,會有危險嗎?韃子很兇呢!”
“不會的,我們有千千萬萬的同袍,一定會趕走韃子!等我回來……娶你!”
小蘭還想再問點什麼,但遠遠的傳來尖銳的哨子聲,糾風隊大抓軍紀來了。
陳達暗罵一聲,但是沒辦法,中興軍的軍紀嚴明,遵守紀律已經(jīng)是一種下意識的思維。
“陳哥哥,我親手做的荷花糕……”只顧著說話,差點忘了手上的東西,趁著糾風隊還遠,小蘭趕緊將荷葉包著的糕點取出來,陳達深情的回望一眼,趕緊將荷葉包往胸口一塞就走。
……
南門王氏小茶樓,後院正房門窗緊閉,錢素娘按慣例召集情報分析會。
“萍兒,你先說。”這次錢素娘直接問韓萍兒的進度。
韓萍兒搖搖頭:“沒打聽到,宋軍營地管的太嚴,根本沒來得及問!”
“有些人不能只顧著談情說愛,忘了做正事!”王發(fā)奎話裡有些陰陽怪氣,他在外是個讀書人的形象,在內(nèi)卻是張弘範直派來的親信,雖然要聽錢素孃的指揮,但很有一點自主性,所以說話並不那麼客氣,他似乎對韓萍兒的滲透結(jié)果很有些成見。
“老東西胡說什麼呢,誰只顧談情說愛了?”
“還能有誰,好妹妹,情哥哥,一個送鐲子,一個送點心!”
“狗屁,我那是爲了情報需要,再敢胡說!”
“好了,吵什麼!吵能解決問題?九拔都馬上就到杭州了,現(xiàn)在連宋軍有多少人,要打哪裡都摸不清楚,留我們在這有什麼用!”
張弘範要趕在北方大軍南下之前趕到杭州穩(wěn)定大局,泉州的情報是很緊要的決策依據(jù),所以錢素娘免不了有些著急。對韓萍兒情有獨鍾的那個小騎將陳達是她有意無意想要利用起來的一顆子,這人雖然地位不高,但作爲最精英的侍衛(wèi)親軍騎兵都將,聽說還與第四騎兵旅旅帥郭旭交情匪淺,想必是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的。
只可惜中興軍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只有少數(shù)高級將領(lǐng)知道下一步的作戰(zhàn)計劃,錢素娘根本無從下手。像陳達這樣略爲靠近核心的軍官雖然也可能知道一些,但這人口風太緊,韓萍兒幾次試探都沒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現(xiàn)在中興軍已經(jīng)全員封閉式集訓,再想探出點什麼就更難了,除了韓萍兒這裡,別處的暗樁、犬兒也都一無所獲,這讓錢素娘不禁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