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跟隨著元使的隊列出城數裡,向東進了官道,該道名爲括蒼道,又稱通京大道,大約是直通京畿的意思,取個吉利。不久後到一驛站,稱爲通京驛站。那元使扈從擺開排場,威風八面,這驛站中的小小驛丞豈敢怠慢,早已跪候多時,趕緊過來迎接下轎。
張鏑等人親眼見那元使進去,確認無誤,便留下兩人監視,自去取了寄放在城外的馬匹,奔回到隊伍駐留之處,急點起所有兵馬?,F今隊伍滿打滿算只有一百餘人,戰鬥人員中除去傷員,還能上馬的不到六十騎。便只留了十來騎,交代了好生看護好二王和兩宮,剩餘五十騎盡數出動。
此時天已全黑,趁著夜色,人銜枚、馬裹蹄,悄沒聲息的朝著那通京驛站的方向奔走。
到了地方,與留守的兩人接上頭,報稱驛站中一切如常,未見有人員進出。
沒跑了就好,張鏑當即下令團團圍住通京驛站,驟然發動攻破驛門。
這元使排場雖大,僕從幾十個,但正式的親兵護衛不過七八人,還多是充充門面,不見得有什麼本事。在處州被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陣,人一舒適就更減少了警惕,誰都不曾想堂堂天使會遭人襲擊,猝不及防下都還沒來得及拔刀就被一鍋端的收拾了。
那元使被從被窩裡拎出來,瑟瑟發抖,不知是初春的寒意,還是未知的恐懼,可能是恐懼更多一些吧。不過他還強裝鎮定,畢竟是聖朝使節,不可丟了風度。便擺出臉子來訓斥道:“本官乃大元朝廷命官,奉旨招撫處州。爾等何人,敢來造次?從速退去,改過自新,念爾未辨情由,尚可饒恕……”
張鏑暗笑,咱就是來逮你的,還敢擺譜?略一示意,手下親兵上去擡起手來就對那一邊發抖一邊還長篇大論的傢伙啪啪兩個大耳刮子。
世界頓時清淨了。
“叫什麼名字?什麼官稱?來此作甚?要去哪裡?有一說一,不可多說一句話,也不可少漏一個字?!睆堢C懶得廢話磨纏,就地訊問。
那元使是個外強中乾的主兒,再不敢擺什麼架子,老老實實,竹筒倒豆,一一說來。
姓名:王世英。官職:兵部郎中。目的:招撫處州。去向:回程覆命。
弄明白了,其實這回仍是婺州遇到的“老朋友”,這王世英就是與崔文卿一道南下招撫兩浙諸州縣的另一位兵部郎中,本來帶著三四千步騎,是要威撫並用。不過出了趙家小王出逃這檔子事兒以後,伯顏嚴命之下,所領兵馬全被調去抓人。沒了兵馬,只能空著手兒幹活了,好在各地都很順服,處州還主動譴人北上接洽輸誠投降的事情。王世英便接下這輕鬆的差事,往處州走一遭。到了地方,就傳諭大元的聖命,收了故宋官署的印璽憑信,封存府庫,忙了一陣,處州的事情差不多辦妥了。先回去覆命,接著可能還得出趟差,去收了臺州。沒法子,兩浙十四個州府,地盤著實不小,全要收取過來。好的是這活計雖然四處奔走有些勞頓,但所至州縣都把自己當爺爺供著,搶著來獻殷勤,各樣珍玩寶物已經裝了幾大車,連那些個馬弁、聽差都收錢收的手軟,實爲一等一的肥差呢。
誰知才住進這驛站中,忽然遇到這麼一夥來路不明的馬賊,嚇得不輕。
“好漢爺爺,我那行裝中錢財盡有,好漢們請自去取了便是,只求饒我一條性命!”王世英的腦子還是拎的清的,估摸著這夥人就是來圖財,錢財易得,再出兩趟差就回來了,腦袋丟了可就沒地方補。
“我問你,溫州可曾受了招撫?”張鏑先不管這人的求饒,只問自己關心的問題。
“溫州路遠,尚未納降,不過不久也將遣使前去……”
“很好!”與自己所料一致,張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第二日,處州西側官道上來了上百人的隊伍,打著全套儀仗,前後幾十個騎兵護衛,差役當先鳴鑼開道,用的是兵部郎中崔、浙東宣慰特使的名號。那特使乘一頂八人大轎,後邊還跟著兩頂四人小轎,裡頭坐的應當是隨行的女眷,前後幾十個僕傭,跟著轎子伺候著。
官道兩旁行人紛紛駐足,鄰近的百姓都出門來看,但只敢遠遠的站著,怕那高頭大馬上一臉威嚴的護兵們一鞭子抽過來。
“是個大官吧,排場真不一般!”
“可不是嘛,保不準是個相公嘞!”
“看那小轎裡,是兩位夫人,美若天仙呢!’
“放屁,遮那麼嚴,你倒瞅得見。我看分明是個老太婆……”
一路上民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盡是好奇、驚歎、豔羨的目光。
“明府,又……又來了一個上使!”處州州衙,一名聽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急忙忙向知州樑椅彙報,官道上又來了一個聖朝使節。
“什麼?看清楚了,上使進城了嗎?”樑椅吃了一驚,怎麼剛走一個又來一個,不讓人消停。
“上使並未進城。小人打聽清楚了,是往溫州去的,路過本地,已經朝江岸碼頭走了,看是要換船再走。”
樑椅一聽不是來處州的,頓時放寬了心,不過朝中來人總要去露個臉拜會一下,表示表示,見佛就得拜嘛!整了整冠帶,傳來轎子就出衙行來。
到了江岸碼頭,上使還在僱船等候,樑椅忙請人通名,想要拜會。
那上使本來不想見的,怎奈樑某人太過殷勤,再次拜請,便通傳下來見上一見。
這上使還比較年輕,風姿俊朗,當先介紹道:“鄙人崔文卿,忝居大元兵部郎中,奉命東下招撫溫州,路過寶地。公事緊急,未及拜問,還請樑太守勿怪!”又指身旁一人道:“這一位是婺州新任千戶黃之觀,同使溫州?!?
樑椅忙向兩人行禮道:“得見兩位尊使,三生有幸,既路過鄙邑,何不驂帷暫住,好令下官盡地主之誼!”
“太守有心,但公務要緊,不敢稍忽,待回程時路過寶地再來叨擾!”
樑椅又繼續挽留了一番,不過這位上使執意要走,其實樑椅也只是做做樣子,巴不得他們早些離境,也好省心。聽聞兩位上使還未尋到合宜的船隻,樑椅大手一揮,就讓衙門中的人各處攤派,不多久便尋來五六隻大船,將上使及家眷隨從,連人帶馬一併載上了還綽綽有餘。
之後又假意客套了幾句,上使要走,樑椅也便順水推舟,禮送上船,不過行前又奉上了一大份豐厚的盤纏。
“呵呵,多謝樑使君,不勞遠送!”
“崔文卿”和“黃之觀”在船上拱手作別,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