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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陰謀·愛情

陰謀·愛情

1

巨大的輪船在太平洋上漂浮了幾十天,似乎已經疲憊不堪。船身靠上碼頭時發出一聲沉重的喘息。孟凡浩站在甲板上,感覺震動的一瞬才意識到,終於到家了。

岸邊的旗桿上飄著黃龍旗。

孟凡浩走出船口,擡頭看到這面旗子心裡忽地一熱。這幾年,他滿眼看到的都是藍白紅相間的星條旗。他覺得把美國稱爲花旗國真是很貼切。世界上最花的也許就是美國的國旗了,看上去讓人眼花繚亂。孟凡浩的目光又投向前面不遠那個尖頭頂的年輕男人。此時這個男人的頭上已經戴了一根假辮子。戴假辮子很正常。從美國回來的男人大都沒有留辮子,頂著這樣一顆光禿禿的頭顱走在大清國的街上自然像一個怪物。孟凡浩在快到碼頭時,也已經戴上了假辮子。可是這個尖頭頂的男人戴了假辮子卻很難看,像頂了一個怪異的帽子。孟凡浩發現,這個尖頭頂的男人夾在擁擠的乘客中,一直跟在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婦女身後。這個婦女顯然沒有察覺,只顧催促爲她扛行李的隨從快些走。也就在這時,尖頭頂的男人已經把手伸向這個婦女的提袋。提袋裡大概是一些首飾細軟,尖頭頂的男人手伸進去,抓了東西卻抽不出來。孟凡浩瞇起一隻眼看著,突然走過去一腳踹在這個男人的腰上。這男人沒防備,朝旁邊趔趄了幾步撞到船舷上,然後晃了晃竟一頭栽下去。他從船上墜落的姿態像一個假人,手腳都直直地伸展開,在落入海里的一瞬還發出一聲尖利的號叫。孟凡浩覺得有趣,走過去趴在船舷上,看著水手們像打撈一隻動物似的把這個尖頭頂男人撈上來。

這時管家老蒯已經帶著家人陳三迎上船來。孟凡浩聽見,碼頭上的鼓樂班子正在吹吹打打地奏著《將軍令》。這是父親最喜愛的一支曲子。四年前也是在這個碼頭上,父親送他上船時,也是請來了鼓樂班子,當時吹奏的也是這支《將軍令》。凡浩這時已經看到了父親。父親站在鼓樂班子的旁邊,兩手背在身後,朝自己投來冷峻的目光。

凡浩連忙登上船舷上的跳板朝下走來。

就在凡浩跳到岸邊的一瞬,突然覺得有人拽住自己的辮子,然後一用力就拽下去。回頭看時,竟是一個黃頭髮的洋人,正拎著自己的辮子朝旁邊的幾個洋人擠眉弄眼。凡浩在船上就已經注意到這幾個洋人。他們一路都在甲板上喝酒,大聲說笑,還藉著酒意調戲女乘客。這時,凡浩沒有說話。他面無表情地走到這個洋人的面前,突然一擡腳狠狠踹在他的小肚子上。這個洋人被踹蒙了,倒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接著又仰身摔過去。

旁邊的幾個洋人立刻都圍過來,但相互看了一下又有些遲疑。

凡浩走到這個洋人的面前,看著他說,把辮子給我撿起來。

這個洋人慢慢爬起來,從地上撿起辮子,小心地還給凡浩。

凡浩再回頭時,父親已經轉身走了……

2

天合街上,孟府是一座很氣派的建築。

院子裡的榆樹棗樹石榴樹枝葉繁茂,幾隻巨大的荷花缸裡漂浮著蔥翠的荷葉。孟熙臣坐在上房的迎門桌旁,每當看到院裡的景緻心情就很好。但此時他看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眉頭卻蹙成一團。兒子凡浩出國幾年,皮膚似乎更白皙了,嘴脣的棱角也更加鮮明,看上去儼然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孟熙臣的臉上凝出一層冷硬的威嚴,用力咳一聲說,你去留洋之前,我曾叮囑過你,爲人要性情平和,切忌暴戾,想不到你這次回來竟然變本加厲。船上的那個小偷,他雖然是一個雞鳴狗盜之輩,也是迫於生計,你教訓他一下也就是了,卻一腳把他踹下船去險些淹死!你在花旗國學習幾年,難道學的就是這等暴虐之術嗎?

凡浩小聲嘟囔了一句,我最恨這種偷東西的人……

孟熙臣稍稍沉了一下,緩下口氣問,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凡浩看一眼父親,我在信上已說過了,想去……秦皇島學

習修鐵路。

孟熙臣說,修鐵路當然是好事,但煤炭纔是百業之本。我當初送你去花旗國,是想讓你學成回來,幫我打理腰窩煤礦。孟熙臣說到這裡輕輕嘆息一聲,我老了,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凡浩聲音不大地說,可是……鐵路也是百業之疏通啊……

孟熙臣又用力咳一聲。凡浩立刻緘口,不再爭辯了。

孟熙臣輕輕舒出一口氣說,你坐下吧。

凡浩在父親旁邊小心坐了。孟熙臣看了兒子一眼說,現在洋人的勢力已經滲透到灤州,大有山雨欲來的勢頭,英國人租佔開平煤礦已成定局,可是他們的胃口很大,不會只滿足一個開平礦,而咱們的腰窩礦是唯一有實力跟開平礦抗衡的,所以後面的局面會越來越複雜。孟熙臣說到這裡,看凡浩似乎還要說什麼,就擺擺手說,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今晚灤州商會在小山街的慶豐樓有一個飯局,你也過來吧,我想把你介紹給商會的人。

孟熙臣說罷,就起身回臥房去了……

凡浩當然清楚父親的心思。父親已是年近六旬的人,跟前只有兩個兒子,而凡華又不長進,整天只知道提籠架鳥泡茶館聽蓮花落,接替父親管理腰窩煤礦的重任自然就落到自己身上。但凡浩對煤礦並沒有太大興趣。凡浩直到騎著馬奔跑在山路上,想起父親說過的話仍有些鬱悶。他已在心裡想好,不管父親怎樣說,一定要去秦皇島的交通運輸學堂學習修鐵路。秦皇島的交通運輸學堂是灤州著名實業家周學熙開辦的,凡浩早在美國讀書時就已聽說過。這次回來,凡浩正打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去拜見周學熙。

凡浩對這條山路再熟悉不過。他知道,繞過前面的山口有一面石坡,坡上就是蘭蘭的家。凡浩催馬跑過山口,朝坡上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立刻看到,一個輕盈的身影從坡上飛一樣跑下來。四年後的蘭蘭已經發育成一個光彩四射的少女,習武的緊身衣將身體繃得脹鼓鼓的。蘭蘭跑到凡浩的馬前,飛身一躍跳上馬,用力摟緊凡浩。凡浩一抖繮繩就朝山裡奔去……

寂靜的山坡上。風在草尖上滑過。凡浩聽著蘭蘭一下一下的呼吸,感覺著她柔軟飽滿的胸脯裡一下一下的心跳,慢慢將掛在自己胸前的煤精石吊墜拿出來。這是一枚將一條龍和一隻鳳雕刻在一起的吊墜,看上去晶瑩剔透。蘭蘭看了立刻睜大眼說,這是……我給你的?

凡浩說,我在美國這幾年……一直戴在身上。

蘭蘭突然用力抱緊凡浩,呼吸也更加急促起來。凡浩笑笑說,快鬆手吧,瘋丫頭,這麼大的勁兒,看將來嫁個什麼樣的男人才能降得住你。蘭蘭氣喘吁吁地說,我這輩子……除了一個男人……誰也不嫁……凡浩的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凡浩感覺到了蘭蘭胸上的柔軟。在解開扣袢的一瞬,凡浩聽到砰的一聲。接著,就像一簇鮮花綻放出來……

山坡上很鬆軟,青草散發出苦澀的清香。這清香讓人沉醉。似乎一切都靜止了,蘭蘭依偎在凡浩的胸前,聽著凡浩疲憊的喘息。凡浩輕聲說,你知道嗎,我在美國這幾年,一直在想著這一刻……蘭蘭喃喃地說,我每次去礦上送飯,都會想起你……

凡浩突然跳起來說,哎呀……糟了!

蘭蘭問,怎麼了?

小山街——慶豐樓——!

凡浩說著拉起蘭蘭朝坡下跑去……

3

小山街上的慶豐樓是灤州府的老字號。孟熙臣這些年已成慣例,每逢商會有重要的事,都要請大家來這裡一邊吃飯一邊商議。但這次他對大家開宗明義,今天是他個人做東。這時,孟熙臣看看桌上的人已漸酒酣耳熱,遂站起身說,各位同仁,今天士林請大家來,主要是兩個目的,第一,韓三省先生身爲開平公司管事,剛正不阿,拒不向洋人交出開平煤礦資料,實在令人欽佩。所以,士林今天特備水酒,想以灤州商會會長的名義向韓先生表示敬意!

桌上的衆人也都隨著起身敬酒。

孟熙臣接著又說,這第二個目的,犬子剛

從花旗國留學歸來,也想讓他在今晚見一見各位前輩。豬鬃商錢老闆一聽就笑了,說前輩不敢當,我們與令郎這樣的年輕才俊比起來已是老朽了。陶瓷商梅老闆也笑道,是啊是啊,我們不過是徒增馬齒而已。孟熙臣笑笑說,各位過謙了,士林已近耳順之年,身體欠佳,今後想把商會的事務交給犬子打理,讓他爲各位前輩效力,也望各位叔伯幫襯纔是啊。這時,一直在旁邊沒有開口的蔡宣霖說,士林只管放心,不管怎樣說,在座的都是凡浩的長輩,今後無論什麼事,大家自然會盡力維護的。一邊說著舉起酒杯,來來,爲我們灤州商會又有士林的公子這樣的青年才俊加入,大家乾一杯!

孟熙臣一邊喝酒,臉色卻有些難看下來。

孟熙臣沒有想到兒子凡浩在這樣重要的場合竟會姍姍來遲。其實,孟熙臣在這個晚上讓凡浩過來還有另一層用意。蔡宣霖今晚也在這裡,孟熙臣想讓凡浩與蔡宣霖見一下面。好在蔡宣霖倒並沒有介意,直到飯局終了,仍在興致勃勃地說著他鹽場的事情。蔡宣霖的廣源鹽業在灤州府堪稱首屈一指,每年朝廷都會調一船貢鹽,這也就越發擡高了廣源鹽業的身價。但孟熙臣一向是一個做事嚴謹的人,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讓蔡宣霖知道自己這一晚的心思。於是在飯後,他和蔡宣霖一邊向酒樓外面走著一邊不無歉意地說,潤谷啊,今晚本想讓凡浩過來,敬你這未來的老泰山一杯,可是你看……蔡宣霖聽了笑笑說,這倒無所謂,來日方長嘛,不過凡浩這次回來,咱們當初的兒女婚約也的確該重提了。孟熙臣說是啊是啊,我們找個時間好好商議一下,你家美娟可是個好姑娘啊,我孟家能娶到這樣的兒媳真是福分呢。蔡宣霖立刻笑說,凡浩年輕有爲,將來也一定是我的乘龍快婿啊!

兩人說著就一起快意地大笑起來。

來到街上,孟熙臣向蔡宣霖拱一拱手,就朝自己的馬車走去。這時凡浩氣喘吁吁地跑來。孟熙臣朝兒子看一眼,鼻孔裡哼一聲,沒有說話就轉身走了。韓三省走過來,笑笑對凡浩說,孟少爺,我們剛纔吃飯的時候還說起你呢,等有時間,聽你說說在花旗國的見聞。然後又擠擠眼,示意凡浩不要跟父親認真,接著就走過來說,孟會長,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孟熙臣想一下對趕車的家人說,你先回去吧,我和韓先生在街上走走。

說罷扔下愣在一邊的凡浩,就和韓三省一起沿街朝前走去。

孟熙臣問,韓先生,什麼事?

韓三省說,我是想提醒一下孟會長,現在英國人佔了開平煤礦是不會滿足的,據我所知,他們已經盯上了你的腰窩礦,所以,你也要當心一些纔是。

孟熙臣點點頭說,是啊……我明白。

另外……還有一件事。

韓三省說到這裡,忽然停住口。

孟熙臣看看他說,還有什麼事,韓先生但說無妨。

韓三省說,我最近在清理開平公司的舊賬時,發現腰窩礦與開平礦之間還有一筆多年前的債務。孟熙臣想了一下說,好像……是有這回事。韓三省說,不過,我已經把這筆債務的相關契約放進一個鐵函鎖起來,一般人是不會發現的。韓三省看一眼孟熙臣說,這筆債務原是我們自己人之間的事情,與洋人無關,現在既然開平礦到了洋人手裡,我不想讓你腰窩礦把這筆銀子還給洋人。孟熙臣笑笑說,韓先生,你的心意我領了。孟熙臣平素與韓三省並無太深交往。韓三省如此處理這件事,孟熙臣的心裡在欽佩之餘就又有了幾分感激。但孟熙臣並不是一個喜歡將感謝的話掛在嘴上的人,於是走到街口,與韓三省拱一拱手別過,就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孟熙臣此時還並不知道,他與韓三省這樣一別竟就是永別了。

韓三省與孟熙臣告辭之後獨自往回走著。一陣晚風吹來,忽然覺得一股酒勁兒涌上頭頂,腳下也覺得輕飄飄起來。就在這時,突然從街邊的黑暗中躥出幾個人影。韓三省的脖頸上刀光一閃,只輕輕哼了一聲,就慢慢癱倒在血泊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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