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朱延平在宴會中匆匆離去,留阿杏招待兩家宗族。
“三郎怎麼?”
朱二想不明白,一旁蘇成將戰(zhàn)盔扣上,道:“可能是戰(zhàn)事,叔父勿慮。”
罷,蘇成和一幫太倉子弟軍官緊跟著離去。
軍營,中軍大帳。
朱延平翻著兵部急遞,努著下巴,眥目頭:“這個高第高尚書不厚道啊,出了事情纔想到我們。諸位都看看,這事情一來就是一對兒,而我們卻只有一隻拳頭?!?
京師東邊薊鎮(zhèn)範圍內(nèi),出現(xiàn)大面積飢餓遼民拖家?guī)Э谛n擊鄉(xiāng)村,搶奪米糧是其一,大約十天前就有了這個苗頭,現(xiàn)在薊鎮(zhèn)兵馬開赴遼鎮(zhèn)以備萬一,導致防務空虛。而京營兵又不能輕動,一動就會暴露底細。
現(xiàn)任的兵部戎政尚書高第也有自己的嫡系部隊,就是最初版本的八千關寧鐵騎,之前被割走兩千。剩下的六千還是由尤世威統(tǒng)轄,而朝廷也不放心這夥人待在昌平修陵,輪替後送回遼鎮(zhèn)。
然後這六千關寧鐵騎,在孫承宗調(diào)動下開赴大淩河前線,如歷史上那樣,一眨眼就被吞的連個渣都沒了,就連尤世威也被解除原來的兵權,送到山海關繼續(xù)當總兵去了,由實權總兵變成了空職總兵。
高第剛啓用當上戎政尚書,遼鎮(zhèn)那邊就動手吞了高第的嫡系兵馬,現(xiàn)在高第這個戎政尚書很尷尬,沒有自己的嫡系部隊撐腰。
另一件事情就是山東聞香賊復起,又開始鬧了。本來人心不穩(wěn)是一回事,這場春旱助長了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
而登萊軍主力大約五萬人出海鎮(zhèn)壓朝鮮,給朝鮮人鼓舞士氣,現(xiàn)在山東防務也陷入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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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形勢,與天啓二年極爲類似。
長史徐卿伯看著一眼,轉(zhuǎn)手遞給秦朗,:“將軍,這兩件事過於巧合。建奴兵鋒未定,京東、山東亂民羣起,有古怪。”
朱延平也感到深深的無奈,他感覺的有一種宿命在折騰大明。
著頭,道:“確實,兩處防務因遼鎮(zhèn)戰(zhàn)事而空虛,同時災民、教民作亂,這明什麼?明有一隻手在佈局,想要將前線的薊軍、登萊軍逼回來。極有可能是建奴奸細所爲,即使此計失敗,他們也會攻打蒙古諸部搶劫人口、牲畜、糧食、財產(chǎn),維持自身的補給?!?
朱延平端著茶碗,緩緩著:“事有輕重緩急,本將的意思是聞香賊作亂事大,京東災民當以賑濟、撫慰爲主。到底,京東災民鬧事,還是太僕寺的開荒計劃辦砸了。這些受災遼民要的無非一口飯,可聞香賊不一樣,這就是區(qū)別?!?
京東開荒計劃是從天啓二年,遼地災民大股入關後開啓的,意在安堵遼民,讓遼民能自食其力,也使荒地得到有效利用,增加北直隸產(chǎn)糧,進而降低漕糧轉(zhuǎn)運虛耗。
天啓三年十月十二日,京東開墾得到成績,當時的戶部尚書李宗延疏言:京畿之東,屯地極多,易爲見效。今開荒只二萬頃,已收麥、黍、稻等五萬五千餘石,黑豆、粟、雜糧及涿州水旱子粒尚未呈報。
天啓便加管理屯田的太僕寺少卿董應舉順天巡撫官銜,以重事權,方便調(diào)度各方面人力、物力,將開墾計劃做好。
同年十二月六日,董應舉疏言,京東屯田其難十倍,其利亦十倍。收田安插遼民,是欲藉遼民以屯也;屯於直隸、天津至山海關等處,是爲京師左臂也;藉遼力以屯,是以賑濟代替召募,不虛費其銀於募。爲京師左臂,則以屯政寓於政令;不費銀於召募,則比之屯田有兵可用者,其難十倍。但若成歷,其利亦十倍。
難十倍,利十倍,已經(jīng)將這件事情的很重要了。
主要難在荒地開墾初期回報低,需要朝廷撥糧讓屯戶挺過最初艱難的幾年,可朝廷的財政也是上氣不接下氣,天啓也是咬牙支持。
最難還在與蛀蟲太多,荒地屯耕爲熟地後,本該成爲太僕寺開墾計劃的造血地,爲後續(xù)計劃減輕壓力??删熒舷履懿迨值亩荚诓迨?,屯好的熟地就那麼莫名其妙的失蹤。
導致太僕寺一直開墾,賬面上的數(shù)據(jù)始終維持在兩萬頃上下,始終需要朝廷撥款輸血,始終無法自己造血……
這倒算了,一直爲了自己能有塊地而賣命屯墾的遼民怎麼想?每塊地都飽含他們的汗水,結果屯耕好後,眨眼間就變成別人的了,遼民人人寒心!
今年的春旱,直接導致京東開墾計劃破產(chǎn)!
遼民什麼都沒有,開墾所用的工具、耕牛等等生產(chǎn)工具都是借公家的,都是要交錢糧抵賬的,還有賦稅?,F(xiàn)在這天,擺明了就是不讓你活,朝廷裡辦事的人也擺明了讓你活著幹活,不管你能活多久,活的好不好。
所以,春旱跡象越來越明顯的時候,欠了公家一屁股賬的遼民只能逃,不逃就要被逼死。
這就是天啓五年京東民變的原由,純粹就是天災、**合在一起,不給人活路。
現(xiàn)在遼民能吃的都吃了,總不能餓死吧?只能抱團衝擊鄉(xiāng)村,去搶糧食吃。
朱延平及三司長官都在打承包京東荒地開墾的主意,他們都很清楚京東民變的原由。是建奴奸細,只是爲了臉上好看而已?;蛟S真有奸細,可沒有這種惡劣的形勢,這奸細渾身是嘴也挑不動這樣的大亂。
這是一場涉及京東百萬生活無依靠的遼民的大事,可地方有司、官員都故作不知,把腦袋埋在土裡,坐看事態(tài)擴大!
誰敢提京東屯墾計劃破產(chǎn)的事情?天啓還眼巴巴等著呢,誰敢上去一巴掌將皇帝打醒,然後告訴他,別做夢了,你要的地,被我們瓜分了……
朱延平兩句話下去,三司主官都理解了,京東災民是朝廷對不起遼民,我們不管,我們只管山東的聞香賊。
兵部急遞傳了一遍後,徐卿伯總結道:“將軍,山東此事幕府出兵彈壓,尚需一些名義。我部屬於京營序列,去山東屬於跨省作戰(zhàn),各方面都需協(xié)調(diào)。遊正使招兵完成後,又無主管工作,不如請幕府上疏,保奏遊正使爲山東平亂招討正使。如此一來,幕府也方便從事。”
“得,還是正使……”
遊士任放下茶碗,這種正使都是臨時性的設置,權位高的招討正使可以自置屬僚,如朱延平這樣開府,他的資歷也夠開府。不過掛在幕府,他是沒開府的機會了。
著頭,遊士任道:“山東那邊,各方面我還是有交情的,尤其是山東巡撫徐從治,當初我與他同在陶朗先麾下做事?,F(xiàn)在山東火燒屁股,我們客軍作戰(zhàn),應該能反客爲主,不受地方掣肘?!?
朱延平頭,道:“勞煩長史潤筆,再出兵問題?!?
議事,朱延平定下方向問題,剩下的都是給下面人思考提意見,否則自己事事決斷,什麼自己單幹就行了,還要幕僚做什麼?
他要做的就是拍板拿主意,決擇權只要抓穩(wěn),他覺得事情就該這麼幹。
秦朗道:“幕府親軍解煩營車隊能在三日後湊齊,驍騎營隨時可以調(diào)動。此外平盧軍橫海營、義武營可以開赴作戰(zhàn),成德軍還未正式編練,留守爲好?!?
著,秦朗笑笑:“平盧軍也不堪主力之用,可做輔軍。不過有幕府親軍,聞香賊縱有十萬,也可一鼓破之?!?
幕府三司,及一旁將領都發(fā)笑,還是朱延平搞工程弄得,導致義武營這個步軍營至今沒有進行正式操訓,橫海營本來就是運船爲主,屬於解煩營的補充。
朱延平也是搖頭笑笑,只是打武備、號令不齊的聞香賊,親軍夠用了。
笑罷,朱延平坐直身子問:“可京東方面,看兵部的意思是要交給我們一併解決。我們不想動手,也要給兵部一個看得過去的處置章程?!?
徐卿伯提筆寫著,擡起頭:“這不難,天雄軍號稱與幕府並肩,不妨推薦盧知府?!?
遊士任搖頭:“這是要把盧建鬥放在火上烤,誰不知天雄軍忙著治水,想必操訓停滯,是用不成的。京營不可動,可調(diào)天津鎮(zhèn)兵馬北上震懾京東,以便朝廷撥糧救濟?!?
徐卿伯堅持己見:“我們與天雄軍同屬新軍,天雄軍跑去治水做工,原由世人皆知。若天雄軍北上,朝廷會從各方面進行撫慰,補足天雄軍所需。再,盧建鬥身先士卒,不畏艱辛親身出工,這支大名子弟兵上下心服心傾。只要軍械補足、士氣又旺盛,彈壓京東災民不難。且相對於山東聞香,京東災民是最好解決的,所需不過錢糧爾?!?
停筆,徐卿伯看一眼自己的手筆,繼續(xù):“天津兵馬不可輕動,一來要鎮(zhèn)守漕糧,這第二,則是楊國棟此人劣跡斑斑。此人督軍北上,必然一路冤魂,會擴大矛盾?!?
朱延平看一眼啞火的遊士任,緩緩頭:“就依長史,推盧象升所部天雄軍北上彈壓災民。另,後勤司分出運力,協(xié)助盧象升運兵?!?
徐卿伯繼續(xù)書寫推薦盧象升的奏章,朱延平對前一份用印,秦朗不多時也湊算完畢,將可供調(diào)給天雄軍運兵的配備表做好,交給朱延平審覈。
至於親軍、成德、平盧三軍六營的將領,在出兵安排上他們纔會發(fā)言,或涉及到本部調(diào)動出現(xiàn)疏忽時會開口,平時對幕府議事,都是保持旁觀態(tài)度。
蘇成外出一趟,現(xiàn)在還不清楚內(nèi)部各方面儲備、運轉(zhuǎn)變化,保持沉默。
解煩營分六部,秦朗計劃中分出一半運力,同時提議:“將軍,軍中儲備火藥、因操訓消耗頗大,炮彈方面需要補充,這回出戰(zhàn),正好上報兵部請求補充。”
朱延平眨眨眼睛,一笑:“缺多少做單呈送,我們車騎府軍不打無準備的仗?!?
秦朗也是笑笑,軍隊操訓消耗用度,真的是自己消耗多少就多少。兵部拿常規(guī)軍隊的消耗來算,根本算不了。
不是這裡用的比其他軍隊少,其他軍隊三五日一操,這裡驍騎營****操練,用度十倍過之。
“另,聯(lián)繫陳雄,將山東事情調(diào)查明白。一切順利,三日後出兵?!?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