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鄉(xiāng)試之後,李儀看女兒的目光總是奇怪,看的李秀英渾身不自在。
等發(fā)榜後,李秀英才反映過原由,他父親李儀高中鄉(xiāng)試解元!
一省的解元,這個含金量十足,若無意外,也有近半的把握考中二甲進士。更何況,這還是北直隸的解元!
如果命好,甚至有希望衝到一甲進士,狀元、榜眼、探花,每一個都是名留青史的存在!
如果李儀再在會試中考的第一名,成爲會元,本人又是北直隸出身,李三才族人,那麼東林力挺之下,連中三元當個狀元那就稀奇了。
這是每個讀書人的最高榮譽,與文官死後被朝廷評定諡號爲文正一樣。什麼是文正,生前的行爲可以當文人的表率、榜樣,就是文正。
整個大明朝,目前爲止只有兩個人完成了連中三元,第一個屬於忌諱人物,叫黃觀,不僅連中大三元,就連小三元也給包了,從童生縣試一路考到殿試,次次第一,被朱元璋點爲狀元。後來成祖靖難,這位黃觀站錯隊,自然就成了忌諱人物。
第二個是商輅,英宗正統(tǒng)皇帝時考的,被當時人稱作:我朝賢佐,商公第一。
每三年一次,每次解元就那麼些,想要考中會元、狀元,競爭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所以連中三元的夢,李儀也只是想想。
不過北直隸鄉(xiāng)試解元的身份,他一個二甲進士跑不了,京師裡的衙役快班剛剛報喜拿走喜錢,就有一堆人上門拜訪,忙的李儀手忙腳亂,一張臉死憋著一副一切不出所料的神情。
對一些李三才在世時,還算有交情的那夥人提出什麼姻親之類的請求,李儀連連搖頭,你們家中的那些小魚小蝦,能比的朱延平那條猛虎蛟龍?
朱延平自然也中了,鄉(xiāng)試第三,報喜的人上魯府報喜,東院的女眷樂的找不著北,魯衍孟神色奇怪,他竟然只是個第二名……
魏忠賢那邊這回可是出了大力氣,顧秉謙在魏忠賢面前十分的乖巧。本來他們的意思要酬謝魯衍孟的支援,可天啓皇帝不允許,因爲這樣一來魯衍孟的名望就會大漲。
魯衍孟不行,朱延平自然也就不行,哪有徒弟名次高出師傅的?
皇帝發(fā)話了,可老魏不敢直接這麼幹,一番運作後,覺得朱延平對李秀英有意思,就點了李儀,算是酬謝朱延平。通過李儀這件事告訴魯衍孟,不是我們不給面子,而是不敢給。
這一科參考的舉人,少了不少,那些東林子弟、向著東林的,或向東林表達投名狀的,還有厭惡閹黨的士紳子弟,就沒有參考。
毫無疑問的是,這一科的三百名進士,必然多是閹黨中人。你不表示表示,會試都過不了,更別說是皇帝把關(guān)的殿試。
李儀是李三才的堂侄,有李三才遺留的深厚人脈支持,京師士林不覺得奇怪。歲數(shù)不是問題,上一屆的狀元文震孟考的時候正好五十歲,人家是文徵明的曾孫,文天祥的後裔。
唔,文震孟二十歲中舉人,天啓二年第十次入禮部考場,把名字從文從鼎改成了文震孟,一發(fā)不可收拾直接考到了狀元。算是大器晚成,至於年齡,就是一種資歷,從中舉開始折算。讓他含羞的是,萬曆四十七年,他的親外甥姚希孟就考中了三甲進士。
震孟,想來是能壓住希孟一頭的……
魯衍孟是什麼人,大家心照不宣,自然不會去質(zhì)疑。
朱延平這邊,通過兩首《甲子雜詩》,奠基了才名,又是魯衍孟唯一的親傳弟子,沒有什麼大的質(zhì)疑。
總的來說,士林還是可以接受這次會試的前奏,起碼看著是公平的。更關(guān)鍵的是,魯衍孟師徒不是底層士紳能得罪的,犯不著在這種事情上來回蹦躂拉仇恨。
高層一點的士紳,犯不著和孟府撕破臉皮。真鬧的不可開交,那個朱延平打上門來,誰擋得住?
所以,現(xiàn)在朱延平也有了舉人功名,舉人另一個稱呼叫做孝廉,是可以直接當官的,只是才能運氣一般了,很難入中樞。絕大部分的三甲進士,也是如此待遇。歷史上那麼多狀元,又有幾個能有大作爲?
進士,只是一個起跑點,能跑到哪兒,還要看手段。
八月二十一,小雨,略寒。
曹少欽作爲監(jiān)軍太監(jiān),捧著虎符來到馬營,朱延平聚將。
他當仁不讓坐在主位,左邊坐著文臣監(jiān)軍徐大相,其次是三十歲,穿著金盔金甲的戚振宗,再後是張榜;右邊坐著的是中官監(jiān)軍曹少欽,其次是金盔金甲的王樸,最後還有一名錦衣衛(wèi)出身的青年將領(lǐng)周遇吉。
按國朝律,擅改軍制等同謀逆大罪,朱延平可不會傻乎乎的套什麼軍師旅團營,沒意義。這只是單位名稱罷了,關(guān)鍵的是指揮結(jié)構(gòu),更關(guān)鍵的是改指揮單位的名稱,恰恰就是擅改軍制的典型例子。
爲了得心應(yīng)手指揮軍隊,朱延平就在最基本的指揮單位上下功夫,五百人一部,叫做小營。千總營將,而百年前一個把總麾下就四百到六百人。現(xiàn)在一個千總能管五百人,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每營分左右兩把,每把四個哨隊,每隊五甲。每甲十二人算上甲長正好是標準的鴛鴦陣人數(shù)。算上軍官、號手、旗手、郎中、參贊、嚮導官,督糧官、典軍吏,正好五百人出頭。
並且,他下了死命令,只有把總以上可以帶家丁,人數(shù)不能超過所掌軍隊的十分之一。哨官可以帶兩個護衛(wèi)馬弁,算是他們軍官身份的體現(xiàn)。
整個指揮核心就這麼七個人,整個鎮(zhèn)虜軍分左中右三軍,中軍朱延平本部擴充到三千人,六營,一營五百人。張榜掌前軍兩營,何衝統(tǒng)率家丁甲士一營,李遂一營,袁剛一營算是車營,最後一營是錦衣衛(wèi)湊出來的人手,歸周遇吉。
左軍王樸,下面四營關(guān)寧鐵騎,朱延平不插手王樸怎麼管理,哨官以上他必須面試合格纔會發(fā)放委任狀。
右軍戚振宗,下面五營新勇,分前後左右中,另有一營家丁,純正的戚家軍骨血部隊。戚振宗北上,到京師可以說是從者雲(yún)集,本就帶了本家的二百家丁,從薊鎮(zhèn)老軍子弟中選了三百人,補充爲一營五百之數(shù)。
如今整個鎮(zhèn)虜軍九千人,算上這次補充的牛馬,總共擁有八千匹戰(zhàn)馬,牛車三千輛,牛四千頭,是一支高機動的部隊,極限條件下,全軍可以攜帶兩萬石糧草。等以後千總營將這一級補充家丁親衛(wèi)後,人數(shù)能達到一萬。
等十六名營將到期,朱延平兩手各握一枚虎符,輕輕合在一起,符合。兩片虎符紋理相交,卡在一起,似乎還鑲嵌了磁鐵。
“符合。”
朱延平起身,雙手拖著虎符放入樓靖邊端來的紅綢漆盤裡,返身落座。
列席的其餘二十二人同時起身,拱手拜道:“我等拜見驍騎將軍。”
“嗯,都坐吧。”
朱延平說著,拿起桌上鐵釺輕輕敲打,樓靖邊轉(zhuǎn)身取來長筒,取出一卷地圖在桌上鋪開。
鐵釺指在宣府鎮(zhèn),朱延平左右看一眼落座的諸將道:“如你們所想,兵部密令我部今夜開拔。走昌平、居庸關(guān)直抵宣府鎮(zhèn)。再走張家口,走塞外去土默特人那裡徵調(diào)三五千騎手。務(wù)必在九月中旬,抵達延綏戰(zhàn)場。”
曹少欽從袖子裡取出一份摺疊起來,金黃色絲綢裝裱的聖旨晃了晃,就收了起來。
徐大相則取出兵部調(diào)令,簽著崔景榮的畫押、印信及兵部大印的調(diào)令,只是調(diào)令時期是後天的。
王樸接過兵部調(diào)令,有些遺憾問:“驍騎將軍,怎麼不誓師了?”
扭頭看一眼王樸,朱延平看向其他人道:“我們鎮(zhèn)虜軍,不需要誓師鼓勁。回京的時候,帶著敵人首級、俘虜,就是最好的誓師。原本預定在後日,今日有雨,故而提前。”
戚振宗身材高大,濃密八字鬍抖了抖沒說話,只是濃眉緊皺。
朱延平繼續(xù)說:“過一會兒會有一營兵馬押送糧草,到時糧草不卸車,由我軍直接接管。戚將軍?”
“末將在!”
“傳令全軍收拾行裝,軍帳捨棄,昌平方面已有準備。全軍輜重,由新勇營護衛(wèi)。”
戚振宗右臂橫在胸前,行禮告退。
朱延平看向王樸,王樸挺直腰,見此朱延平露出笑意:“王樸率關(guān)寧鐵騎前鋒營爲前軍,立刻去做準備,得我將令即刻出發(fā)。”
王樸起身,麪皮繃緊聲音發(fā)顫:“將軍,末將初履軍事,這先鋒恐會有漏子。”
朱延平挑眉笑道:“你是新將,戚將軍也是初陣之將,本將軍也是頭一回率領(lǐng)近萬兵馬。徐監(jiān)軍也是初次,曹監(jiān)軍也是如此,在座諸人,有幾個是宿將出身?放心去做,總會熟練起來的。”
王樸哭喪著臉行禮,這回真是被坑慘了,仔細想一下,別說軍將,就連下面的軍士也都能算是新軍。這仗,還怎麼打……
王樸離去,本部四名千總營將跟著離去。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鎮(zhèn)虜軍一系,朱延平努嘴望著營房外雨幕,這就要開始了……發(fā)愣片刻,收斂心緒扭頭對周遇吉道:“這次雨來的是時候,有天助,但還需人謀。全軍隱秘行軍一事,就交給周將軍了。”
“末將遵命。”
周遇吉起身,一抖披風掛好戰(zhàn)盔護頸甲片出去了。
“張將軍,你爲中軍前鋒將,將王樸部盯緊了,我可不想我們經(jīng)過昌平,就有關(guān)寧軍士逃到尤世威那裡。若有執(zhí)意要逃的,扒光了綁官道旁,自有人來處置。”
“典軍張?zhí)熨n?”
帳外候立的張?zhí)熨n大步入帳,拱手俯首卻是昂聲:“卑職在!”
“巡視全軍,嚴禁各營行軍喧譁,犯禁者鞭五。職高一級,加五鞭。”
“巡哨當值軍士執(zhí)勤不嚴者,鞭五。”
“若有逃軍,本人鞭二十,本甲軍士連坐鞭十,甲長同罪。”
“沿途不可離隊五十步,犯者鞭五,正管者同罪。”
“沿途欺壓地方良善者,當衆(zhòng)鞭十。”
“無故剋扣軍士口糧者,篡改軍功不公者,鞭三十,同謀、知情不報者減半,一律革除軍職。”
“聞鼓不進者,軍士鞭五,職高一級,加五鞭。”
“聞金戀戰(zhàn)不退者,戰(zhàn)後不計軍功。”
“臨陣畏敵而退者,割耳。戰(zhàn)後若無首級軍功,斬首。”
“各將若有戰(zhàn)死,奪不回屍首,家丁親兵無傷或無首級軍功者,鞭五十。各營丟失將旗,營將斬首,傳首三軍十四營。”
朱延平念著,自有主簿秦朗提筆書寫,這些東西都是存檔,是戰(zhàn)後向朝廷述職時必須要呈交的東西,此外還有糧草度支賬冊、軍功冊、戰(zhàn)損花名冊。
每一條軍令都是對現(xiàn)有軍法的強化,格外的嚴酷。他每念一句,徐大相心跳就加快一分,後面的簡直可以說是殘酷。
“本將就這十條,抄錄成冊,發(fā)放於每隊哨官。告訴每一名弟兄,這戰(zhàn)若是敗了,我朱延平無臉存世。誰壞朝廷平亂大計,壞我朱延平前途,壞我鎮(zhèn)虜軍弟兄發(fā)財大計,我朱延平臨死,也要將他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