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足足繞了八個外形完全相同的拱形柱子。
我留意牆上的記號,每個記號都是坐在柱子的上端,刻畫的都差不多。我專門算過的。不過,每個記號,都不相同。
我數了數,“咦,不對啊,記號一點錯都沒有。”
維德在一旁踹著碎石子:“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在想我們是不是遇上鬼打牆了。”
“不可能!”維德跳起來譏諷道,“栽在我手頭的大鬼小鬼不知道多少個,如果真有鬼,我怎麼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們中國的鬼文化博大精深。我默默腹誹,但是對著這個外國佬實在沒話說,只好對著明晃晃的牆面繼續畫我的圖。
維德的影子一直在那晃來晃去。“你在畫什麼?”他在我背後跳著說。
“沒什麼。”我胡亂答道,用手指沾了點唾沫塗在上面,這樣整個畫面就徹底變成了焦炭的顏色,在銀黑色的牆壁特別顯眼,就不怕看不到啦。
“維德,你過來,”我喊道,“我畫得像不像?”
我畫的是一個瘦骨如柴的鬼魂正在推著一口石磨,而石磨的孔內塞著一個女人的下半身,鬼魂正繞著石磨的桿不斷打圈兒。
“這是啥,”維德只瞟了一眼,評論道,“暴力,血腥,黃色,低俗,少兒不宜,三觀不敢茍同!”
“不是”,我連忙拉過他。“這就是我們中國的地獄。”
“這就是傳說中的地獄啊。”他細細地觀察了下,女人裸露的肚臍,“這個女人犯了什麼罪?淫蕩麼?”
“不是…別糾結這個女人犯什麼罪的問題了,我是說,你感覺到了什麼?”
我望著黝黑的壁面,脊背冒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懲罰罪人的,十八層地獄中的,舂刑地獄。
前世犯浪費糧食之過者,入此獄。哦,對了,吃飯時罵人也會的哦。
“這個女人不知要受多久。”我的手指一下下地撫摸鑿刻著的痕跡說,“按佛教的時間來算,大概是幾萬年吧。”
維德皺著眉頭。
“我感受到了血腥氣,”維德正對著說,“非常強烈的血腥氣,還有力透骨背的怨恨。”
“那是當然。”我扔下那截樹枝說,“如果把你扔進一個螞蟻巢,讓你生生世世不得出來,你能不恨嗎?”
“那怎麼可能。”維德勉強笑著說。
我轉過頭不理他,用那截樹枝在牆壁指畫著說:“這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真正強烈的怨氣,是你所不能被感覺到的。”
維德抱著那截石塊一怔。
“我再走一遍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我轉了一圈說,“整個洞窟的結構,純粹就是一個上口進,下口出的漏斗。”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轉過頭來拍了下維德的肩頭,吸了口氣說:“重點是,它很像我到過的一個地方。”
維德帶著我繼續走,繞過了四個完全被鏤空的洞窟,又是長長的蛇一般的隧道了,沿著那條完全由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大概走了三四百米,就是一堵銀黑色的牆壁了。
維德用拳頭捶了捶,牆壁砸開了一個隕石般的小坑。我說:“維德,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維德漫不經心地用拳頭接著捶,“你沒發現,這裡的礦石比別處軟很多嗎?”他又是狠狠一拳,鑽石般的星星四濺。“我就砸,”他滿臉橫肉地道,“看看裡面有什麼鬼玩意!”
我避開。他還在狠狠地一拳接著一拳。我卻細細研究了起來這裡的結構,牆壁被維德揉成了一團,像是黑煤紙的褶皺。整個坑完全向內凹下去了。我向下壓了壓,牀鋪被支撐時的響聲。維德說的對,這裡的礦石是軟的。
那麼牆壁會不會是空心的?
再這樣下去維德的拳頭都要被砸出血了。這樣不行。我連忙上前把他拉開,“維德,別…”
維德的拳頭很大。一下子就掙開了我:“砸啊,爲什麼不砸了。”
我說:“真的,別…”
話音未落牆壁就砸出了一個銀色的大坑,維德直接把腳伸了進去,之後再狠狠地拔出來,裡面像是被塞滿了金屬揉成的紙一樣,應該是全碎了吧。起碼地面一地粉屑散落了。“空心的,這他孃的居然真的是空心的。”
他過來掏出了一把斧頭,“來,我們乾脆把它鑿開吧。”
我說:“維德…”
這次我成功攔住了他。我攔腰抱住了他。當然,他的斧子險些沒砸到我頭上。我的頭髮絲飄起了,我說:“維德…”
維德成功掙脫了我的懷抱。斧頭砍在了牆壁上。一道銀色的痕跡。維德的斧子有一點應該是嵌到了裡面。他拔著把柄慢慢拔著,斧尖擦出了一連串的火花。
我有點看不下去了。“維德,別砸了,這樣沒用的!”
“我們還是先來研究一下結構吧。維德,我不清楚這是什麼礦石,但是這麼砸,一點用都沒有。”
“牆壁會越砸越硬的。”我提高了音量說。
維德連斧頭都拔不出來了。牆壁的硬度應該比金剛石還要大吧。起碼膠白色的汗珠從他的頭上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說:“別拔了。”看他吭哧吭哧地踹著氣。我說:“還是我來吧。”
說完我上前撕開了這張薄薄的箔紙。一點點地露出了石灰色的整塊鹽礦。我說:“這是我們密宗的一種隱藏方式。”
他上前舔了一口,滿手指的食鹽。他用舌頭卷著一個顆粒說:“你們密宗靠賣鹽爲生嗎?”
我說:“不是…”
“我只聽說過楚地部落有如此儲存鹽巴的風俗。”
“不是。”我細細抹著說,“是鹽巴,易於保存物件。特別是,十分貴重的物件。”
維德一腳把那個雪白的方形鹽塊踹開了,鹽粒像雪一樣地灑了下來。鹽地踩上去滿腳的沙沙聲,我說:“維德,你確定要鑿開看看嗎?”
“確定。”維德的眼裡閃爍著興奮而狂烈的光芒,“我要看看裡面埋的到底是什麼?”
由他了。我在一旁看著維德一陣猛踹。像是被隔絕了一個空間。只聽見沙袋般撲哧撲哧地響,銀白的灰塵飛濺,維德一腳把那個鹽塊當沙包一樣地踹。我跑上去說:“維德,夠了,不要再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