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把地圖遞了過來。
他側身的時候我發覺他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情和彆扭。我不動聲色地接過了,攤在地上,發覺是由某種皮紙製成的。一撕會有嘩啦嘩啦的響聲,很牢靠,上面有防腐的藥水。
“製作很久了吧,還沒腐爛,質量真好啊。”
“啊是啊,”他側過身,“幾百年前的。”
“幾百年前?”我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你那朋友幾百歲了?”
“是啊…”他抓起一朵花,讓七彩的花瓣飛舞,“和我一樣大吧,當年他就留下了這圖紙,其餘什麼都沒說。”
我小心翼翼地,“那你今年幾歲了?”
“我啊,五百多歲了吧。”
五百多歲。
我有點不敢置信地望著面前這個俊美的男人。
他的一眉一眼都是美的,真的,面部輪廓深具西方畫家筆下的柔美,五官又是那麼立體,他側臉時,五官會有深邃的流動感。我曾經說過:“維德,要是我是個女人,我大概會愛上你。”
到底是什麼力量,能讓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歲月蒼老的痕跡。
我想了想,說:“維德。”
“怎麼,很驚訝?”他轉過頭,“沒見過五百歲的老妖怪嗎?”
“沒…”我搖搖頭,“我以爲,即使是老妖怪,面容也不至於老到如此。”
他笑笑:“你見了我朋友就知道了。他比我還要年輕呢。”
是麼,但願有機會。我吮吸了下手指。
我仔細想了下,“維德,你是打算原路返回嗎?”
“你怎麼看?你看出名堂了嗎?”
“沒有…這張圖太簡略了,我什麼都沒看出來。”
“也難怪。”他嘆了口氣,輕輕把圖紙捲起來,“我朋友給我留下這張圖的同時,根本就沒說什麼。”
“哦,”我碰了他一下,“那帶上,繼續走吧。”
“我們要不要,下山碰碰運氣?”我望著嫩草中那羣被完全遮住了身子的人,說。
我和維德就下山了。下山的路出乎常理的好走。地上的泥土肥沃,且順滑。顯然是人工培植過的。我和維德對望一眼,這意味著,有人路過,我和維德必須加倍小心。
於是我和他就貓著身走。在草叢中像魚一樣地遊。偶爾絆到了一兩隻木偶的腿,他也只是停下機械地看我一樣,然後繼續。
ok,一切順利。他注意不了我,而且沒有攻擊性。我對維德打了個響指。意味著一切順利。維德很快就用手勢坐了迴應。木偶的腿是竹竿狀的,套著木舟一樣的鞋在草叢中穿行。
我把手撐在後面。像滑草一樣。這種感覺還蠻爽的。青草癢癢的從我臉上拂過。慢慢的這種滑翔的感覺不見了。我猛地睜開了眼。
維德對我做了個手勢。
我點點頭,跳了下去,山巖的底下有一個凸起的山洞。
他的意思是我們進去看看。
我把大拇指按在捏緊的拳頭上,意思就是同意了。
我和他分步拔開青草躥了下去。木偶人還在豁啦豁啦地響。我看見它揮舞的雪白的刀。還有踏起的船槳一樣的腳。維德在裡邊喊:“別看了,快進來吧。”我慢慢把洞口的那一叢草放下,像條魚一樣地游進去了。
維德掌著燈,我走在背後。不知爲何我總覺得有個黑洞洞的影子一閃。驚得我滿後背都是冷汗。當維德晃著燈,那個影子越大龐大,我終於忍不住了。
“怎麼了。”維德轉過頭,說。
“維德…”我瑟瑟縮縮地說,“我總覺得,背後有個人。”
維德掌著燈一晃,順便一擡腳,“人,哪有人?有隻老鼠差不多吧。”
話音未落燈熄滅了。維德掏出了雪白的刀,對準某個地方一刺。
清亮的水流了出來。維德緩緩地把那柄日本刀拔出來。“你真想多了,你看,哪有人?”
維德指的是掛著的藤蔓。手腕似的斷在了牆巖上,它像水龍頭一樣噴出水來,剛纔維德斬斷了它。
“哦,只是一截可以喝水的植物而已。”維德打著哈哈說,他身子是側著的,藤蔓的嫩芽打在了燈的冒頭。
剛纔藤蔓熄滅了酒精的燈火。
我說:“沒事了,你把它蓋上吧。”
維德打起了手電筒,冰藍色的光像條蛇一樣地晃來晃去。牆壁石灰白的巖石,沒有爬蟲。我默默地看著,手電筒窄窄的光。我說:“萬一裡面又是很長的一條,你還打算走嗎?”
“當然。”維德嘴形像嚼著口香糖。他輕鬆地吹了個口哨道,“如果裡面又有一條路,是一定要向裡面走的。”
我晃著手電筒停住了。“你有準備嗎。”
“當然。”他靠著牆輕蔑地笑道,“我的經歷比你豐富多了。”
很不幸被我言中了。裡面真有一條很長的通道。我無奈地望著,維德倒是很興奮,跟只小松鼠似的。我乾脆把手電筒交給他。
山洞和之前的別無二致。外巖是蒼白的,裡面是乾燥而又黑暗的,一摸好像還有滴滴答答的水滲下來,我摸著,覺得有點滑膩,就像以前摸著那隻蜘蛛的脊背。
我說:“維德。”
我接過維德遞來的手電筒一照,前方黑幽幽的看不到盡頭,被雨水浸溼的牆壁,刻滿的全是滿文的字符。
我說:“糟了,這或許是活佛轉世的地盤。”
維德一把奪過了我的手電筒,明晃晃的白光彷彿要射瞎我的眼睛。在他冷靜地審視了幾眼後他啪的一聲關掉了手電筒。空間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這不是。”他冷靜地說。
“這不是,活佛轉世的,地盤。”他一字一詞地,緩慢地說。我看著手電筒照著他慘白的臉,他的頭髮上掛著水珠。
他緩緩地打開了電筒。他把光的亮度調得很合適。淡白的光照滿了整個洞窟的上部。我看見刻著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蝌蚪形的滿文。
不止洞窟上有,洞壁也滿是。它就像惡魔的皮膚。“這不是活佛的地盤,”他十分冷靜地說,把玩了一下手電筒,“但是,這的確是密宗的地盤。”
“廢話,當然是密宗的,這一片都是密宗的。”
“不是這個意思…”他晃了一下說,“你沒發現,這裡全是密宗的咒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