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捆上束腰帶,穿著棉布的灰鞋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去。然後在石門前放上了雷管,捂著雷管坐等爆炸。
雷管沒動。
看起來是溼了,他嘆了口氣。把那管包著黑紙的雷管撿起來,從地裡,從火坑裡。他摸摸引線,他知道上面是溼了,然後他吊著飛索攀上去。
他知道自己是出不去的。
於是他嘆了口氣,慢慢摸索著下去。褲兜像是塞滿了墨水。他摸摸,裡面裝著一隻跳膽。他知道,是從海水裡游上來的,這淤青的海水。
沒錯,硫磺色的火焰背後,是一片瀝青色的晃盪如鏡面般平滑的海水。
他滑著道索最終到了那邊。最終咀嚼著東西把那塊海膽扔了回去…底下黑色的巖石彷彿還是要噴出火焰。他望著那排黑色的字體想,不知何處是個頭。
但丁的詩句,他嚼著麪包想。昏煙色的海水在不停地翻滾。之前他翻過的石壁,彷彿在山的那邊。他用力捶了捶牆壁,剛纔雷管沒燃。他知道是點不開了。
他沿著那道蜿蜒的火舌龍一樣地爬了過去….發現裡面的灰壁,全是那種燒焦的,像是被躥燃的火石。一個個閃著橘黃色的光。他想了想隨手丟起一個。像魔法師甘道夫拋松果,在一片火星流石的砸裂中他瘋狂跳躍,最終在一塊巖石上落了腳。他環視了一下流淌的火海,他想我是出不去了。
一輩子要困在這裡了。
他無力地揣著一把破葉子想。葉子是接骨木葉,稀碎的葉子帶著一點兒古怪,他抓在手中那一把像是乾燥的茶葉被捏碎了。困頓與病痛之中他想起他親愛的姑媽曾拿這個給他治病。敷了葉他的頭疼病就好多了。
他想了想摘了一把。
在頭上抹了一點。當清涼油用了。想剛纔他被這裡致命的硫磺氣焰薰得擡不起頭來,他咬著牙抹了又抹,他想這是什麼鬼地方?
他又想起他的那位姑媽了。是那位姑媽請來的大巫。大巫是一個女人,穿著花裙子神神叨叨的,海藻般的長髮一直垂到裸露的肚臍,她繫著鈴鐺,裝模作樣地撒了一把菸灰,趕走了前來禱告的教士,然後自己親自上陣,撒了把香樟葉,再加了把胡椒。
他覺得自己要被煮熟了。
然而大巫用捧著清水的瓶子唸了半天….他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知道當時他的病奇妙地好了。而後她煮了鍋湯藥讓他喝下….銀白色的勺子。繡著花紋的湯羹。
見鬼的如果現在有這該死的劑藥再來一支就好了….他痛苦地躺在巖石上….渾身都熱,見鬼的….還真有童年的癥狀有幾分相似啊。他想…旁邊又爬過來一隻蜘蛛,毛茸茸的。他想起了,童年時父親常用蜘蛛配製湯藥。
他抓著那隻花色蜘蛛軟綿綿的腿站起來。
腳下的巖漿還在翻滾著。那個支離破碎的洞窖。他手輕輕一搓放下了。那隻蜘蛛迅速地爬過去。繞到了一根籬笆色的柱子邊。他連忙跟了上去。老家的說法是,蜘蛛認路很準的。因爲他們是地獄遊蕩的幽靈。
他想了想脫著鞋蜿蜿蜒蜒地走去。蜘蛛在某個迷宮般的路口拐彎,他跟著拐彎,最後那隻蜘蛛在一個山藥卷網狀的洞口裡找到了出口。在龐雜的柱根面前他驚訝地發現蜘蛛的身軀變得無比龐大。他想了想,脫了鞋襪跟著繞進去。
出來就是一片幽綠色的浮海了。
我終於出來了,他想。聞著潮溼的海風清涼的空氣。再不復硫磺的味道。他脫了鞋襪慢慢走過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幽黑色的浮海之中
也罷,這本來就是連通在一體的嘛。他苦笑。
不過不管了。他迫不及待地撲了過去。撲入了那片幽黃色的深海之中。他瀝青般灰色的海水他暢快地遊了個泳。最後脫衣上岸,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假山之前。
他慢慢地走過去。
又回到了那片硫磺色的大陸了。不過沒關係。他光著腳,跑路,跳躍。這裡的溫度比剛纔適宜多了。那片飄浮著不斷的瀝青色深海。他凝眉張望著不知又該怎麼辦。
起碼那扇石門是推不開了。他脫了個衣服想。他必須另想辦法。想了想他搭了個綠色的浮梯上去,他要看看那座拱形的屋頂能否爆破。
然而他爬上去,在那座尖錐狀的屋頂確認了,他不能。
哦。上帝,他撓了撓頭髮。他又想起了那座他路過的教堂了。
那座教堂和它一樣建於幽深的地底之下。在水晶般的洞窖倒立著折射著玲瓏剔透的光芒。(資料,教堂具體建築結構,建築風格)
見鬼的這又是什麼鬼。
他撓了撓頭皮。
在底下一片硫磺色的熾焰他飛奔過去,終於又重新回到了他進來的那扇大門邊,當年他走進來的時候大門砰的一下就合上了。沒給他反應過來的契機,以及機會。他在牆壁裡摳著土壤,驚訝地發現牆壁內有和大門一模一樣的紋路。
牆壁在右邊,而大門,在左邊。
他腦子飛速地運轉起來,擺出考古學家的架勢把這一圈全拓摹了,青黑色的字跡,泛著淺淺的絲滑,他聽到了嘶啦一聲聲音。然後他伸著長長的指甲把那張摹紙掀下來,之後他迅速繞過潮溼的土苗。望著那片遊動著的深深浮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要想著怎麼過去。
游過去。老方法。他想了想跳了進去。剛纔游過來就沒事。水裡也沒蟲子咬人什麼的….他拼命地遊啊遊,像是一個快溺死水的人那樣,劃到了對岸。站在那片硫磺色的火焰之後他又開始思考起來,他該怎麼過去?
剛纔那滾燙的滋味他是不想嘗受了的。更何況。一不小心,誰知道會踏入下面的哪個地方呢。
他把自己的衣服撕成塊狀,一根根地結成繩子,沿著青綠色的繩子攀了上去,在崎嶇不平的石壁他費力地行走著,汗水不斷地淌下來,腰間那一肋也被勒出了血痕,他咬牙堅持了下來,漸漸的汗水浸模糊了繩子。望著那不到頭的一根線,他的視線模糊了。
但是翻滾如瀝青的繩子,還有底下熊熊燃燒隨時都會吞噬人的烈焰,他堅持了下來。
最終,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