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他居高臨下地仰著頭對我說。“你不是不要麼。怎麼現在有需要了。”
我用清水潑了一遍全身道:“不要你管。”
然後我自顧自地走過去把衣服都脫了下來,換上了嶄新的乾淨的毛巾,在瀑布內擦拭身體。身體被擦拭得輕鬆乾淨。之後我穿上清爽的衣服走出來,看見維德在那裡等我好久了。
“怎麼這麼慢。”他打量我一眼。
我說:“我在洗澡。”
他冷哼一聲,抓起我就走。我由於身體虛弱,任他抓著慢慢走。他把我抓著了一處空地。“自己走。”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我把紅色的衣服從他手心裡慢慢擠出來。“自己走就自己走。”我拍拍身上的塵土。此時灰塵已覆滿了後背。身體還破了層皮。我咬牙把這層皮膚撕開了。疼。像是蛇蛻鱗一般的感覺。也好了。我咬牙望著光溜溜的皮肉。站起來準備走人。“多謝了。”我說。
“多謝什麼。”維德上前拽住了我的手,低聲對我說:“你不行,你的傷。”
我疑問地看了一眼他。
“你的傷已經很嚴重了。沒聽見我說話嗎。”他在耳邊衝我吼。然後硬拽著我把我拖下來,我感覺身體的皮又撕掉了一層,但不同的是,這次真的像撕在蛇上,沒有任何感覺了。我茫然地望向自己的手心。手心樹枝般凸起的筋脈。我放下,低低地說:“好。”
於是他開始爲我敷上藥膏。藥膏像農村撒了草灰的香灰水,而他用竹片慢慢沾著向我抹著。我彷彿又回到了農村童年,我聽到了豬叫,背後的竹欄攔著蒿草。他沾著慢慢塗完了。我從竹凳上站起來,恍若夢中。
我說:“就這樣就好了麼。”
我鬆了鬆發紅的肩膀,肌肉彷彿重新生長了出來。全身煥然新生。我看著他用清水把竹蔑洗乾淨。我轉過頭說:“謝謝你。”
“不客氣。”他說。我彷彿看見他用皁角水爲我清洗。我說:“不用了謝謝。”
他堅持,而且是拿了雪白的抹布的。一下下地爲我擦著,爲我洗去背上的污垢。真是細心啊,我感概。“洗完了。”他說,“你站起來吧。”
我緩緩站了起來,感覺渾身輕鬆。筋骨像舒服了個遍。他是用絲瓜瓢爲我清洗的嗎?“你的手藝真好啊。”我感概。
他笑笑:“我祖上是學按摩師的。”
“哦,這樣麼。”我驚異地看了一眼他。握著他的手道, “真是想不到啊。佩服佩服。”
他歉意地伸了伸手,說:“我祖上是巫醫。”
我向前走了幾步,喃喃地念:“巫醫?”
他歉意地笑笑,“對,巫醫。”
我說:“我只聽說過薩滿,蒙古教。我沒聽說魔法師中存在巫醫。”
“可我真的是巫醫啊。”他慘白地笑了,“我祖上,我一家全都是。”
“我一家都死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了。”他轉過頭緩緩地說、“他們爲了研究薩滿教,都死了。”
只剩下你一個了麼?我看向手心,那你還真孤獨。我的心理忽然閃起一個惡毒的念頭。“那你這藥是用什麼佩的?有癩蛤蟆麼?”
“有。”維德看著手指說。“癩蛤蟆剝了皮擰了汁的。家族慣例要求用活的。但我用的是死的。我覺得活的太殘忍了。”
我轉過去。腦海裡浮現出用鉗子和網,還有試管提取癩蛤蟆的場景。我壓制住心裡的厭惡不去想他。“那麼除了這個,你們還做了什麼?”
“沒什麼了…”維德呆呆地望著天空說,“主要成分就死癩蛤蟆的精華液體,還有我的祖母配的草藥。”
我洗了口氣。轉過塗滿藥膏沉重的手。“怪不得這麼有效啊。”
我對他伸出手。
維德坐著垂頭喪氣。“你相信我?”
“當然。”我把手往前拉了拉,“我們是朋友。”
維德踏著滿是鮮嫩草汁的青草說:“別怪我現在才告訴你….”他湊近我耳邊,深深吸了口氣說:“這種藥,其實我知道是致命的毒藥。”
腦裡彷彿又出現漆黑的鐵索,以及晃盪的木板,一望不見底的江曼。我深深吸了口氣說:“那你爲什麼現在才救我?”
“如果我那時候就救你,你會是什麼下場?”他轉過頭來說。眼裡閃著幽幽的光。“這種藥膏…..你是知道的,剛抹上去奇癢無比,”他轉頭對我笑笑,“如果我不做些事情轉移你的注意力,你以爲你能捱得過去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把衣服脫了。露出了白花花的一層皮肉。“所以,這就是你剝掉我皮的原因嗎?”
“對,”他笑笑,對我招手道,“過來吧,現在我給你上藥。”
我乖乖過來了,掀起了衣服露出還光滑的脊背。他給我抹上生肌的藥膏。抹著黑色的地方還火繚火繚的疼。我慢慢看著肉白的藥膏在一點點地填上去。直到那個窟窿滿了爲止。我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現在你能告訴我這藥的正確來歷麼?”
“如你所見。”維德拿了張牛皮走了。“這張單子上,就是藥方的來歷。”
我接過去一看,那是一張牛皮單子,上面中藥方子一樣寫著某某藥材若干,除去他所說的癩蛤蟆,其餘的所列藥材我皆不認識。於是我放下,“這張方子你哪來的?”
“祖傳的。”他站在我面前說。
哦,好。祖傳的麼。我把它收在旁邊。然後斂息屏氣:“我的傷什麼時候纔好。”
維德掃了我一眼:“那你可以繼續走路麼。”
“可以。”
“那就起來,繼續走吧。”
維德叮囑我不要管他,繼續走就是了。我放下衣服也沒理會了,一路路程很快,一切彷彿不停地倒影。不知不知覺中,我又聽見了腳下潺潺的流水聲。
“渡河了。”維德說。
我點點頭,把行囊放在一葉扁舟上。然後和維德坐了上去,一路上也不用滑,順著激流飄走了,不過速度在我看來卻是極慢極慢的。我凝視著激起雪浪的水面,一縷枯葉從上面飄過。
維德在一旁劃著槳,不知不覺中船正在靠近一座雪白的瀑布,我凝視著,說:“停船。”
維德把船槳一扔。
我跳下船去,有一座沙灘。沙灘前面就是瀑布。沙灘上還零零星星散落著雪白的貝殼。不過這貝殼很小。我上面轉了一圈。然後皺著眉說:“沒事了,走吧。”
期間我的金黃瞳孔一直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