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一層層地被翻開,我在一旁坐著看著,不知何時土已經無形間積起了一個小山,一層層木架被挖出來,直到露出了下邊的白骨。一層層綿延起來的金子,我抓著石塊有些若有所思。最終老嶽長嘆了口氣,道:“你過來吧。”
我默默地過來了。
他把手中的玉石給我。
我低頭一看,是邪煞。
“拿著,下面可能有髒東西?!?
我點點頭,他一點就翻身下去了,他在低長的甬道里穿梭,熟練地拎著礦燈,他把一道黃色的符咒像包指頭一樣纏繞在燈柱上,最終砸到了一個黑乎乎的石塊。
“哎喲,這是什麼鬼東西!”他暗罵。
然後他跪下,仔細摩挲著上面的字,隱隱的像是個鬼頭鍾。他把幽綠的礦燈拎在上面,照亮了鬼頭面容一樣的石塊側面。他輕輕一崩,石塊像軟骨一樣疏散了。
“呼….”他輕輕舒了口氣,然後對我招呼道:“下來吧!這裡沒有危險!”
我一翻身就跳下來了,在他挖的這個俑坑上像魚一樣穿行,走著走著汗液浸透了我的衣服。我走到那個石塊旁邊說:“老嶽,你弄錯了,這裡沒有髒東西呀,我走著涼快得很呢。”
老嶽說:“你是不是覺得全身冒涼氣?”
“是呀,怎麼了?”我不解其意。
“那就證明,這兒有東西在你的腦子裡。”老嶽警告道,那盞燈提起來了,打亮了前方的道路,“你太嫩,好多事情都不曉得?!?
他微微晃了晃,一隻老鼠從底下吱呀一聲溜了過去。
面前的石塊已經被砸爛了。
我把鋤頭捏在手中。
老嶽說:“你在前面開道,後面有東西,我就操傢伙上!”
我向後退了幾步,說:“人的體力是有限的?!?
我沉默著坐下,老嶽用鹽水細密地爲我處理紗布。他把紗布細心體貼地裹了一層密黃的膏藥,然後給我摩擦爛了的手心纏好。之後是腳踝。這個過程我們一直沉默著無話。
“維德的密咒也是不那麼管用的。”我終於開口了叫道,“不能….代替身體的自我恢復機制?!?
我安靜地說:“我身體的機能,到底還是被破壞了?!?
老嶽沉默著抽著煙,青色的石塊繚繚燃著青煙,最終他還是沉默著掐滅了菸頭,“你打算怎麼辦。”
“沒事。”我望著手心說,“死不了。只是…”
下一句我看向他的臉色。
“嗯沒事的?!崩蠋[濃濃地吸了口煙,然後扔下,道,“功法可以暫時停了?!?
我的手指蜷了蜷沒動。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繼續(xù)說:“功法對傷害太大…以我現(xiàn)在如此脆弱,根本承載不起太過強大的力,所以….”我擠眉弄眼地看向他。
老嶽深深吸了口氣,“有什麼事,說吧”
我歪著頭想了想:“我換種功法修吧。”
老嶽沉默而漫長地吸著煙,煙霧瀰漫到了整個房間,我在那塊大青石旁焦慮不安地踱來踱去,把自己的徒弟拱手讓於他人,他會同意麼?
最終他微笑著掐滅了菸頭:“你修的是什麼功法,給我看看吧?!?
我說:“我不能給你?!?
我手心裡全是密密的汗。幽藍豆子大的火苗在一閃一閃地跳,那點火焰彷彿在炙繚我的心。我有種想把卷書扔在裡面撕掉的感覺。我想了想想到一個解釋的方法,我微微攥緊了拳頭,手心裡全是汗。我說:“我不能給你?!?
接下來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能聽見其中強烈的顫抖。像是書頁一頁頁被掀開,我握緊了拳頭說:“這是西洋人的書籍?!?
我能夠聽見我自己吭呲吭呲的呼吸聲。
我垂下了頭,漲紅了臉:“請您同意?!?
這是幾年來我第一次稱呼他爲您。
燭殿紫葡萄酒般的火焰一直在跳躍,神殿瀰漫著唱詩班的氣氛,泥灰色的塑像,以及幾根佛祖肉柱般一樣的大圓柱子,他的面孔像一尊雕像。我用手指甲掐著掌心。我靜靜等待著一個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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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行?!崩蠋[冷冷地瞥了一眼?!澳阍觞N能修煉異教徒的東西?!?
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望著他。“你不讓我修煉,我會死的?!?
老嶽的手撫摸著我的頭。
我始終不收回我渴熾的目光。那點渴望像是火焰要跳動。老嶽像父親溫和地盯著我。最終,他妥協(xié)了,把手放在我的頭上,溫和地說:“好吧?!?
我欣喜地擡起頭,兩隻眼睛亮晶晶地一閃一閃的,
然而下一句話立刻像雷擊一般擊中我:“你要隨時給我看你的丹田穴。如果我覺得不行,你就不許練了?!?
彷彿晴天一個霹靂劈中了我。我竭力跪著忍住我的怒火。最終聲音平靜地說:“爲什麼?”
“不爲什麼。”老嶽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因爲我是你的師父。”
“好。”我跪著恭順地上前。像條溫順聽話的狗兒。我平靜,果敢,不帶一絲猶豫地說:“我聽您的,師父?!?
“真乖。”師父撫摸著我的頭,像是主人在撫摸愛犬。
挖掘工作結束,清理成果。
三個頭像,一個寶塔,以及,一堆金銀珠寶。
“怎麼辦。”我捧著那堆項鍊說,“全部帶走麼。”
老嶽回過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瘋了,全部帶走,裝得下麼?!?
我低頭看了一眼包裹,包裹裡空空蕩蕩。我喝了一口水說:“裝得下…只是….”我拎了拎,“有點沉?!?
老嶽瞥了我一眼。
“不帶白不帶。”我嘟囔著說。順便踩著泥石沙塊把它們全裝上了。然後我背起,略拎了拎:“咦,不重啊?”
“那是因爲它們體積小。”老嶽凝視著說。“以後會越來越重了?!?
那也是以後的事,我低頭說了一聲。輕輕拎起要走。卻被老嶽截住了。他溫和,聲音又篤定有力地說:“放下?!?
我在空中牽扯著帶子。
“放下!”他嚴厲地道。
我輕輕一拎就放下了,真輕啊,就像一袋橘子,輕如塵煙。我低頭看著腳尖那個灰白色的佛像頭咕嚕一聲滾了出來,變成了碎片。
我說:“現(xiàn)在沒了?!?
然後他低下開始清理碎片,口中沒有一句責怪我的話。不知爲何我卻覺得老嶽在哭。我隱隱看見他斑白的鬍鬚飄動。我訕訕著踢了一腳,“行啦,別看啦。”
“都是一堆破瓷片。沒什麼好收的?!蔽阴吡艘荒_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