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說。”
“你是不是聖地的人?”
“以前是。”他回過頭說,“但現在不是了,還提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做什麼?”
“不是….”我舌頭在嘴裡打轉,但想說什麼可話又咽到了喉嚨裡。最終混亂中仔細想了想說:“…那你有沒有接受洗禮,認教父什麼的?”
“沒有”,維德拔了拔手中的娃娃說,“我一家與基督徒毫無關係。我父親是個鋼琴師,我母親是個圍圍裙做飯的家庭主婦。祖母是個整天圍著圍爐占卜的閒人…至於祖父,不提也罷。呵。”他捏一把手中娃娃的屁股。“其他人,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們一家應該在現在算作拉丁美洲的這一款定居。那時候別說洗禮了,連一個像樣的教堂都沒有。”
“但我們那一帶也是由風俗的。”他擁了一把那個粉裙子的娃娃,“我祖母出生時給我做了一個娃娃。我是男孩兒,按照家族慣例要做成女孩,將新生兒的生辰八字放塞進去,長者還要滴小指頭的鮮血,隨身佩戴,纔可以躲開那些鬼怪,巫婆。以及,吉普塞女人。”
他想念誦經文一樣唸完這一長串話。古怪的凹折不平的音調惹得我心氣兒不暢。我咬著牙晃著頭腦說:“那…這個娃娃…”
“傳聞新生兒的一部分魂魄會進入這個娃娃的身體裡。”他用手指套著這個娃娃說。“甚至某些時候晚上了娃娃還會站起來走一走。”他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笑道。“不過它是你的守護神。”
半夜時牀頭站著一個娃娃….想想這個場景就不寒而慄了。
“它會用剪刀剪下人的頭嗎?”鬼使神差地我問了一句。
“會,它會替你剪下你仇人的頭。但當你對它不忠時,這把剪子就該對你了。另外如果它心情好的話,還會用針縫一遍哦。”
這種娃娃….真的是…呵呵。
我乾笑著,一邊想想剪子從背後慢慢剪開你皮的滋味…那真的是….我全身一陣汗毛豎起,他在樹下已經睡著了。夕陽正在西下,他懷裡緊緊抱著這個娃娃。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你從小就和基督徒毫無瓜葛,那你是怎麼進入聖地的?”
“人總是多變的嘛。”他嚼著個地瓜道,“變化,多多咯。選擇,也多多咯。”他的臉上泛起一層迷人的紅暈,天空變成了醉人的酒藍色。我一把推開他,果然不是他身上沒有酒氣我會懷疑他喝醉了的。因爲他越來越胡言亂語了,而且說的話都不著邊際。沒準等會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了。
我靜靜地等他醒來。
終於他打了個嗝兒又晃了個圈。我看見他的臉已經是醉漢那樣的紅色。他摸了摸肚皮酒足飯飽地說:“有什麼你問吧。”
“你到底是怎麼加入聖地的?”
….
“聖地,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
“這個問題麼,”他轉過頭露出淺淺的笑,“我是個基督徒。我愛上帝,所以我加入了教會。”
他莊嚴地捂著胸口的那塊金牌。手指下的藍色在夕陽下閃著光。“然後呢。”他像個女人似的理著自己胸間的腰帶。“由於一開始天賦特別,就誒半強制半勸說地加入十字軍了。”
“既然是強迫你還愛他?”
“不然那怎麼辦,”他轉過頭笑得婉轉,“人家也要吃飯呀。”
“打仗,要人啊。你不去,誰去送死啊?更何況,”他大口大口喝了口瓶子的水道。“弄不好還可以掙個軍銜升功呢,也不算壞事。”
我聞見了瓶子裡一股淡淡的酒氣。我沒猜錯,果然是酒。我不動聲色地道:“那麼,後來,你去了嗎?”
“去了啊,怎麼能不去啊?不去那可是逃兵,要被槍斃的。別看聖地這麼大個架子,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如果耶和華知道了會不會氣死?管他呢。反正我愛的是上帝,又不是聖地。”
“你是個很虔誠的基督徒。”我牢牢盯著他瓶子裡的白色液體道。“可惜,基督徒是不飲酒的。”
“管他呢。”他嬉皮笑臉地靠近了我道。我別過臉去。“兄弟,其實基督徒也不那麼回事?誰敢說自己真正虔誠地侍奉上帝呢?所以上帝不在乎人類也活該。”
“行了行了,”我還不想和他扯到宗教話題去。看到他喝得爛醉的樣子,我換了個話題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他又大口大口地飲了一口酒道。我恍然有種錯覺。其實他手中拿的是龍舌蘭此類烈酒的酒瓶。而不是行軍方便用的鐵壺。“去完了!喝酒!繼續幹事情!我還能幹什麼?”
我心口忽然有點微微的疼。面前這個男人彷彿在追憶過去的某段回不來的時光。但我不能在看著他這麼醉下去了。於是我上前躲奪過了他的酒瓶道:“別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
“醉什麼?”他不服地睜起眼,砸著大舌頭道:“我沒醉!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醉呢?”
我嘆了口氣,他又一把奪過酒瓶繼續喝去了。陽光下酒液慢慢浸溼他的頭髮。我看著他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遲暮的野草在沉睡。我把已經傾斜的酒瓶收起來。也陪然後取出條毛毯,給他蓋好。
“抱歉,昨天耽誤你趕路了。”
“昨天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喝醉了。”
我正躺在草地上梳理著那一堆亂草。旁邊滿是他的嘔吐物。我看見他醒了笑了笑:“就這麼醉了?”
“嗯。”他吃力地撓了撓頭髮。“好久沒喝酒了。”
“你說的基督徒不能喝酒。我早知道。所以很早以前就把酒戒了。”
我伸了個懶腰。一把拎起了腳下的揹包,踢了他一腳道:“既然醒了,那走吧。”
他期期艾艾地答應了一聲,扛起那個屬於他自己的包就準備走。我留意到他臉色微紅,額邊的頭髮甚至沾著一兩滴昨天的嘔吐物。他也走得跌跌蕩蕩。我清楚吵醒一個醉酒的人是一件很不讓人舒服的事情。但也沒辦法了,更何況,他也不願意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