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意讓自己在耽誤這一天的行程了。
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他還是垂著頭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我想了想,說:“要不,還是坐下來歇歇吧?”
維德迷迷糊糊地說:“不用?!?
於是我也不再勉強,低頭自顧自地走自己的路。他領(lǐng)著酒壺跌跌撞撞地再走了幾步。眼看前面又是一條分界線了,我面向著維德道:“維德,你看走還是不走?”
維德垂著頭道:“啊….走,不,不走?!?
我提起他滿是汗水的頭,拍著他的臉令他清醒,“你好好看看。”
維德猛地睜開了眼,但立馬露出不舒服的神情。他彎著頭頭痛得彷彿要炸裂了似的。我連忙扶著他坐了下來。他靠著我的肩膀道:“對不起了啊,實在撐不住了。讓我睡會?!?
我無奈地道:”“你啊,明知道自己不行,還要逞強,喝那麼多酒?!?
維德卻靠在我懷中一字一詞地道:“我喝那麼多酒,不是沒有原因的。”
“昨天是我老師的祭日?!?
我猛地一震,懷中的他卻還像一個嬰兒那樣熟睡著。他的眼底泛起玻璃色的光芒。他的嘴脣微微蠕動,似乎在說些什麼。
我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好了,我在聽著呢?!?
維德說:“我老師是被我殺死的?!?
“我的老師八十歲了,是一個很和善的老頭,平時總是披著身白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親自收我爲徒。但是不是爲了什麼所謂仁慈,只是我天賦出衆(zhòng)。換句話說,有利用價值而已。”
“不過他待我也很用心了。親自照顧我。親自在廚房爲我做好吃的。但是,”他詭密地笑笑,“我還是殺了他。”
“十七歲那年,我把他騙到廚房,我說我想喝酒了,聖地人員是不允許飲酒的,特別是像我這樣的戰(zhàn)職人員。但出於對我的溺愛,老師對這件事從不反對。他給我端酒的時候,我用一把短劍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脯,他怔了怔,只說了一句話,他說,孩子你終於長大了?!?
“是啊我長大了?!本S德笑著用手揩著眼角的淚水道?!拔艺娴拈L大了,當時我想的只有一件事情,我不用再被人給管著了?!?
“世界這麼大,我終於可以去飛了。不用再被這些該死的聖地規(guī)矩礙手礙腳的了。也不用成天被要求上戰(zhàn)場了。不用在練習那些無聊的拼刺技巧,老實說我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就那幾個光明法術(shù)還有點意思。其餘的,簡直無聊得讓我想吐了。”
“我他媽感謝這麼多年它們帶給我精神的空虛?!?
“他們要我去消滅異端,真是可笑,血族,狼人,還有幽靈,難道他們他媽就不算是人麼?”
“這麼多年來?!本S德扔下了手中的酒壺?;秀遍g他還是那個穿著白袍扔下長槍的少年?!拔乙粋€人都沒殺過。無論血族,還是狼人,惡魔。當然,除了人類?!?
“其實我殺人?!彼銎鸩庇趾攘艘豢诰频??!拔矣X得我是幫他們解脫。”
“真是奇怪的想法?!蔽衣约旱氖中恼f?!安贿^中國也有安樂死。你的行爲也算不了什麼?!?
“是麼?!彼π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牙齒像一個個鋼刀?!翱墒俏覛⒌氖侨税?,活生生的人啊。那種活蹦亂跳的,一點毛病都沒有,全身上下都健康的要命的人啊。”
“當長槍捅向他們的小腿我真他媽痛快極了,溫暖的鮮血濺起來的快感真是難以言妙,朋友你真該去試試。一想到他們死了,不在說話,不在吃喝,不在排泄我覺得自己真了不起,又解脫了一個人?!?
“他們與我祖輩的苦難永別了?!彼D(zhuǎn)身捂住了臉道,“我相信上帝也會站在我這邊的。我的祖輩太苦了,真的,你無法想象的。而他們,只要是人,就可能有朝一日淪落到我祖輩那樣的境地?!?
“你真是個奇怪的變態(tài)?!?
他轉(zhuǎn)過頭來對我笑了:“誰不是變態(tài)呢?你手上也殺過人吧,難道你想穿著西裝在老闆的高壓下做苦力然後就只是平庸地結(jié)婚生子麼?你甘願成爲一隻螻蟻?變態(tài),有時候才能讓我們這麼強大呀朋友,爲了變態(tài),乾杯!”
他轉(zhuǎn)身把酒杯遞給了我。我大口地喝了一口。他的話說到我心窩子去了。我仰著頭,興奮地吼:“爲了變態(tài),乾杯!”
我們把血紅的酒液都激到了地上才商量著往前走,我們都醉了。醉得很厲害。那真是個暢快的下午。我望著夕陽的紅色一點點往下墜,只覺得心裡痛快極了,想要是日子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杵著酒瓶站在那兒。
“想什麼呢?!本S德上來拍我的肩,搖了搖只剩半瓶的酒,“還不過來喝酒?”
“不了。”我搖搖頭。頰邊的兩團高原紅越來越深。我戳了戳太陽穴,道:“再喝,這裡就要爆了。”
維德笑笑,也不再勉強。獨自一人仰脖把剩的那半瓶酒乾了個精光。末了半醉不醉地把酒瓶子一丟。袒開胸脯唱起歌來:“有花堪折直須折啊…勸君莫惜金縷衣呀….”
真是,一個大男人唱這種歌。而且還唱得這麼難聽,我搖了搖頭??丛谒吭跇湎掠忠?,我輕輕把一條毯子披了上去。
好好睡吧,維德,明天,說不定你就看不到我了。
夕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那條地平線越來越淡,我看見腳邊芳草悽悽。我悲慼地望了一眼樹下蓋著毯子熟睡正酣的維德,踮起腳尖提運真氣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
老嶽正站在那兒等我呢。
我收斂了全身的功力。他正著一身長布衫金鐘似的站在樹下。我迎身撣撣身上的塵土,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老嶽翹起剛硬的手指笑道:“你小子肚子裡有幾個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這不,早料到你要來找我?!彼尺^身,露出老人的慈眉善眼,“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啦?!?
我笑笑,撣撣身下的泥土。望著遠方比太陽還金黃的顏色道:“是啊,這地方隱蔽又沒人察覺,是隻屬於咱們中國的好地方,那個外國佬找不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