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站起來。“走吧。”
繞過了大概四個形狀近似的由石礦構成的牆,我終於看到了一條長長的通道。就像黑蛇的肚皮被剖開然後袒露對著地面朝下。“只有這一條路了。”維德掌著燈說。
我點點頭,踩了上去,星星點點的白光像是鑽石的碎礫。就像柏油瀝青的馬路。那一片平整的洞窟像是抹上了銀粉。
我用腳尖插了進去,磚瓦被倒騰的聲響。尖尖的石子扎住了我的腳趾,我呻吟了一聲,歪歪地倒在了石壁旁。我揉住發紅的腳趾說:“這裡…的裝飾我很熟悉。”
“真的…”我揉住了快要昏厥。咬住牙說:“石頭…我見過。”
“是…石英。”腳趾頭快要斷裂了。我努力地擠出幾個字,“我們大殿,常用它來裝飾的。”
石英。
真是石英,石英礦。我摸住軟綿綿的腳趾,咬著牙說。然後又絞盡腦汁地想,石英,石英,是用在哪裡呢?
哦對了,我放開了恍然大悟,千手觀音的眼睛是用石墨雕成的,也就是石英。它們的眼球閃爍著銀灰色的光芒。還有盧底毗母…它的那一個個眼睛…
我摸住了臉,彷彿有萬丈光芒射了過來。我咬住牙看住了前面那個洞穴…哦,對。那一個個洞窟,不正是盧底毗母的眼睛嗎?
“維德…”我虛弱地呻吟著。
“怎麼了。”維德就站在遠方那一個個洞窟旁。光透過他的手指。他踢起石子跑過來,“你醒了?你剛剛又昏迷過去了。”
“是麼…”我顫抖著摸住腳趾,“可是我…”
看著他擋住了銀灰色的光線。我換了個話題:“找到出口了麼?”
“還沒。”維德過來背起我。小心翼翼地把我搭在了肩上,“不過快了。”
這是哪裡呢?我努力回憶著說。盧底毗母…我按住了額頭。
於是我問他:“維德,知道盧底毗母嗎?”
“嗯?”
“就是孔雀大明王菩薩。”
“知道一點。”他低著頭自顧自地走著路說,“佛母是麼?它吃了佛祖,佛祖反而寬恕了他。”
“不是…”我比著手指說,“是盧底毗母啊…”
“盧底毗母?”
“就是由許多眼睛堆砌起來的頭頂啊…他的頭,是全由眼睛構成的。”
維德停了下來。靜靜地沉思了一會兒。
“全由眼睛構成的麼?”他轉過頭來,對我說,“你們中國佛教常有異化的風俗,神可爲怪,怪也亦可爲神,所以,你們的佛母,被異化爲了什麼樣子?”
他掏出筆來,潦草幾畫就地給了我。“是這個麼?”
我接過去一看,滿堆密密的眼睛像一個個跳仔,眼睛裸露的縫隙之間含著水草。我不住地點頭:“是!他的頭頂…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維德背過頭去。“這是我在尼泊爾見到的。”
上師給我講的那個傳說是什麼呢…我竭力回憶著,想不起來了。
我說:“維德,你是在尼泊爾的原始部落見到的嗎?”
“也不算是吧…我是在一個寨子裡見到的,當地人說它已經擱了很久了。”
“哦。”我沉思著踏起腳,“走吧。”
也不知道這該死的隧道有多長,我煩厭地把一隻腳踏在石塊上,沉黑色的洞壁讓我想起了正在行駛的火車。我想這是一個純天然的礦?
我轉過頭來問維德結構。
維德拿出一張圖給我。我有點想不明白了…我按著太陽穴道,明明之前我們在一個密閉的黃土的石窟,怎麼一炸裂,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這座山的一半是被剖空的。”維德解釋說。“你可以這麼認爲,這座山的一半是被人爲的掏空了。放下了各種他們所認爲需要的東西。”他劃燃了一根火柴,“其中就包括這一部分的礦石。剩下的都是純天然的。”
我說:“那會不會我們走到一半就沒路了?”
“會。”維德擺擺手。
還向這裡走個什麼勁兒。我瞪了維德一眼。但看在這傢伙走得這麼歡脫我也沒話說了。只好灰溜溜地拿著燈跟了上去。說不定前方就有路呢。
我們的路被銅黑色的石壁堵住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看向維德。
維德向我擺擺手。
“算了我自己來吧。”我嘆了口氣,拿著鑷子捅向牆壁裡面,只撬了一下,就感覺到鉗子頭被拗斷了。“裡面的牆壁是實的。”我用力拔下了說。
維德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維德狠狠一踹,牆壁出現了一道樹蘿般的裂紋。細碎的瑩白粉末從縫隙裡漏了出來。他慢慢拾起地上的一塊表面瑩白的石頭。擦掉了上面鷹頭白的灰。然後踩碎了一塊銀白的碎石子。“怎麼樣,”他惡狠狠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道,“幹嗎?”
我心知不妙。連忙閃在一邊,“大哥您繼續…”
一陣猛烈的撞擊聲。整個凹下的牆壁被撞得抖了幾抖。我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他:“行了,我們還沒有被困死呢。你撞什麼撞。”
維德挽起藍色的袖子,氣呼呼地躍躍欲試:“我就不信了,撞不開他!”
“行了行了。”我趕緊把他拉下去,望著頂端凸下去的裂口說。“別白費勁了,整個牆壁都是實心的。”
“你有辦法能測到我們處於整座山的位置嗎?或者說,我們距離大山的核心還有多遠。”我坐下來,收拾著工具問他。
“沒有。”維德向我搖搖手。
算了,這個傢伙靠不住,我自己來吧。我把收拾著的東西都用張白布繫好。然後扛著說:“走吧,我們倒回去走一遍。”
“走?怎麼走?”維德踢著石子冷笑道,“你不是也看見了,整個路只有這一條!”
我把包袱放下來,“我們再重新走一遍。”
向左,向左,再向右。一條路走到尾,沒有任何的分支口。當我們繞到第四個分支口。我把包袱放下來,“真是奇怪了,我們是怎麼走到這裡的。”
維德在一旁畫著圈圈。“你才曉得啊。”
我背過頭去,不理他,在牆的一角畫上了碳黑色的記號。然後說:“走,我們倒回去再走一遍。”
於是我們向左又繞了過去。路過每一個拱形支柱的時候我都用樹枝畫上了記號。就這樣,我們又回到了原點。
我說:“再繞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