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很清涼可口,像是蛇一樣一下子就滑下去了。我仔細打量著手中的水,像是一個個小精靈水中還有晶瑩閃亮著的蟲子。我一仰脖全喝乾了,手中只剩下堅硬的像泥沙一樣的鐵塊,我把它放下,卻甩不下。
像是黏在我手心了。
我蹲下身來仔細觀察,發現裡面還遊著小小的浮蟲,一根根翻騰掙扎著紅色的線條蟲。我皺著眉捏了一把,像是沙,又像是凝體後的豆漿,像是果凍一樣。其實不難撕,我把它們像撕著一張黏紙那樣撕了下來,撕下來的時候一張紅紅的皮。
我的手掌一張皮被扯掉了。
我蹲下身仔細望著紋路,發現裡面的細緻像極了印第安人的頭蓋骨…該死的精神狂亂又來了,我咬牙忍住了這種撕裂的疼痛,頭蓋上全是密密麻麻針孔眼似的汗液,我疼得一縮,頭蓋骨像被針一提一提的。我咬牙望著細細的蟲眼,像是一張張用針連貫起來的圖紙。我想,這詛咒,還真不錯呀。
得此虛無之力的人將與傷害永生。
所以,活該我經常受傷是吧?我掰開快撕裂的裂口,頭頂的涼意浸透骨髓,不怪別人,不怪老嶽,不怪我陰陽家在上的各位列祖列宗,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自找的。陰陽人手令明明寫著。
我子孫將與巨大的詛咒爲伴。
天道蒼蒼,疏而不滅,子孫玄黃,克己守禮,萬物宗玄,平衡爲上。
破平衡者,當以三誅六劫。
而我打破了這個平衡,沒辦法,我太想嚐嚐禁忌之果的味道了。於是我逆流而上,選擇了一種最危險的修煉方式。
也就是陰陽人手令所記載的方式。
吞噬掉陰陽,把它們都轉化爲純陽之力,天地玄黃,皆爲吾生!
然而代價就是….
你隨時可能面臨毀滅。
所以…哦,呵呵。
我蹲在水邊洗了洗傷口,手裡還拿著那層薄薄的皮,如果有印第安人的長針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它縫起來。但很遺憾,沒有。我只得坐到一顆菠蘿樹下,塗好生腐療肌的傷藥,坐等癒合。
我看了看掌心,一縷藍色的火焰緩緩升起。
啊,所以,迅速癒合,應該沒問題了吧。
坐了一會某種不知名的蟲蟻就爬滿了旁邊那個肉堆,我騰地從蒿草裡站起來,發現我旁邊的全是腐肉。
虧味我還都沒聞到。
我無奈地走過去,厭惡地看了一眼,是某種大型動物的屍骨吧。看著挺像一頭猛獁象的。但我也沒心情管這些了,那邊的竹管已倒下三尺多,日晷傾斜,時辰該到了,老嶽該來了。
我慢慢向那邊竹林走去。
那個巨大的石晷陰影旁老嶽早在這裡等著了,身後的日晷傾斜,指針恰好指在他身體中間,他捏著一根刻著紋路的檀香條。我走過去把包裹一扔,說:“我來了。”
他沉默寡言地吸著菸斗。
“怎麼了。”我坐上去說。
“沒事。”他沉默著拍拍底下的土,“走吧。”
他站起身的時候叼著長長的菸斗,我看見陰影下的一張臉。
我把手舉起來,巨大的陽光下我彷彿看到了上面覆蓋著的一張人臉,近乎半透明的裂痕之中,我看見了黏體的白蛾彷彿要飛翔,老嶽說:“怎麼了。”
我說:“沒怎麼。”
我的眼光還停留在那個快撕裂開的白色黏體裡。老嶽對著舉了張薄荷葉,然後若有所思地說:“喲嗬,好傢伙啊。”
然後他說:“你把你手給我看看。”
說罷他就奪開來,強烈的日頭下我一懵,他像一個算撲克牌的那樣仔細攤了攤手心說:“你看你裂的是哪隻手?”
我說:“是左手。”
許念語的勾魂瞿沒了。
日光下他坐著沉默地抽著菸斗,我在他後邊悶聲替他拿著行李,一撮撮的菸灰倒了出來,我說:“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沒?”
老嶽沉默著說:“沒有。”
於是我也沉默著坐了下來,陪他一截截地嚼著煙青葉。終於他咬咬牙站了起來,“遇到什麼事情管他呢!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說罷他氣呼呼地要走,我撫摸著後頭那匹馬說:“你想好辦法啦?”
“沒有。”他低低地說,“走一步是一步。”
我隱隱看向那片陰翳,隱隱有一種預感:我和許念語的某些東西要斷了。
我引著他從竹林邊的那條清亮的石板路走去,我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脫光了鞋。他不時抹一下頭上的汗。我拎著鞋襪,說:“你很熱啊?”
他說:“是啊。”
然後古銅色的皮膚不時流淌下汗。我看著不由點有些心疼,於是把他拉到了一片陰翳之下,“你坐會吧。我去給你找找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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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蒼白著嘴脣點點頭。
我蹦蹦跳跳地到一塊灰巖流淌的溪流舀了一瓢水喝,然後蹦蹦跳跳地給他送過來,捧著那個竹甕說:“你喝吧。”
他緩緩地喝乾了,然後滿意地咂巴了一聲。站起來跟個農村老漢似的說道:“走吧。”
我看著老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拄著一根竹子削尖的短棒,像個盲人似的在地上探路,指指戳戳,昏暗的紋路敲出一陣清脆又沉悶的迴響,他指在龍形的正中央,我擡頭看,日頭一陣西下,一天,又要過去了。
他在一塊凸起的石階上熟練地敲了幾下,日頭下一隻蠍子爬了出來,他古銅色的額頭上又是汗,他顫抖著嘴脣。“往左走。”他說。我看見他嘴脣發紫。
於是我們向左拐了,我牽著他,在那個廢棄的巨大遺址。我牽著他像牽著一條狗。我們向左拐進了一條幽回的隧道,層層陰翳刷刷地閃過,巨大的清涼中我隱隱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於是我向前望去,竹葉團擦過我的臉。
刷的一聲就擦過了。我哎喲一聲驚叫了一聲。往前一看一隻小傢伙溜過去了。像是一條竹葉青色的蛇。我上前要去追。老嶽低頭拉住我:“別管他。”他啞聲說。
我喉結像是被揪住了發不出聲音,一條東西又哧溜一聲溜過去了。他拉著我往前走。我們在一處青色的遺址前停下,竹葉從那個青色的獅頭前伸出來。他哀嘆著把柺杖一扔坐了下來。“休息一會吧。”我爲他接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