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發現了沒有。”維德說。“我們來得根本不合時宜。”
那叢黑壓壓的樹枝像瀰漫開的煙霧。我表示了不解。
“現在是雷雨天。”
維德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表。“午夜十二點三十。”
一道閃電咔的一下劈到一具燒得焦黑的樹枝上。我說:“這又有什麼關係,這又不是鬧鬼的時辰。”
“可是在打雷啊。”一道閃電彈在了紅瓦磚牆的屋頂上。一隻烏鴉蹦蹦跳跳地掠過幽綠色的樹枝。“雷電是什麼含義嗎。”維德轉過頭蒼白著眼神說。“雷電能代表死人。”
我說:“代表死人也沒什麼關係呀。畢竟,栽倒我手裡的死人,可多了去了。”
當維德闖進那扇古銅色大門的時候,我幾乎以爲自己已經來到了聖母院。
我說:“你進去得不好,可是對基督的褻瀆哦。”
維德說:“我知道。”
然後他開始畫十字,畫完十字之後脫下了那件紅色的羊毛大衣。背對著我把一堆殺馬特飾物全部摘下。我看著他抱著一系列繁瑣沉重的飾物。他開始戴上白手套,用紅毛大衣把他的飾物全部包起來。
到最後他的脖子只留了個銀製十字架。
我說:“你不嫌重麼。”
他說:“沒關係。反正之前和現在的重量都是一樣的。”
哦,這個道理。我差點忘了。
之後他繼續畫十字。
我想,你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啊。
走著走著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好吧,你的決定自有你的道理。我環抱著雙手。我說:“那我們便分開行動麼?”
他白了我一眼;“你以爲你這個身體,可以?”
我看著自己沾血的腳尖。是,的確不可以。我慢慢地說。
直到他拿著手電筒打量了整個屋子一圈,屋子依然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雪白的階梯上彷彿隨時都會走出一個小女孩,我想起《閃靈》的房子。
雪白的階梯隨時都會走出一個穿白裙子的小女孩。
我打著手電筒,牆上張貼著米黃色的聖母畫。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既然不是密宗的手筆,也沒什麼是不能解釋得過去的吧。
維德揪到了一處像兔子的巢穴。他把它拿開,裡面蒙著塑料一般的白布,旁邊還擱著一個籃子,有剪刀,針線,棉花,尼龍線。
“像是一個人縫娃娃的。”維德仔細看了看,說。
我上前把這個大大的竹籃揪起,下面還覆蓋著一些衣服。頂上的鐘叮叮噹噹地響了十二下,我蒙起覆在上面的藍碎花布,裡面碩大的剪子和一個躺著的娃娃露了出來。我瞬間想到了維德的那個傳說。
執著剪刀的娃娃會守護你,但若你背叛她,她會砍掉你的手。
我掀起一截沾血的手臂。“是這個?”
“不是。”維德抓著那把碩大的剪刀說,咔擦了一下把它放下了,“不是,真的不是。”
那個銀色的剪刀碩亮。一咔擦像是可以剪掉娃娃棕色的頭髮。那個娃娃微笑著像是睡著了。上面就是抱著娃娃的紅衣服聖母。維德拿起了一支夾在旁邊的花,滿天星和綠草。我看著他把它放在了那薄一張的紙的畫裡。
聖母的畫像是剛剛塗抹上了油彩。
“你要分清楚。”維德一邊插畫一邊說。“家族的守護娃娃是娃娃。而這裡不是。”
我數了數,散發著鋥亮光芒的臺階有十二階。
“那是什麼。”我放下了斷了一截臂的娃娃說,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宗教性的飾物。
“一個做著玩的人。”
維德給聖母像掛上花,和草。還有那個塞滿了花的籃子。籃子綠樹叢饒著的旁邊就是一個鑲嵌在牆上的聖母像。
木樓梯像是漆木一樣的柔和。塞著綠色的花籃散發著點點辰光。那點銀光彷彿要流淌到地上。聖母神秘的輕紗在飄揚。鏤空的。暗花編織的。我看著他把那個籃子掛在了那個流淌著銀光的釘子上。聖母的輕紗彷彿要拖到地上去。“好了。”他敲敲上面的暗木。
黃梨花木的格子發出了輕微的一聲響,那個紙做的花匣彷彿要抖落。還有那個紙糊的小人兒。旁邊緩緩旋轉著的鐘表。那個擺著花的黃木桌子。紙糊的玩意兒在輕輕發出聲響,紙人染紅的嘴脣在微張。
我說;“誰這麼無聊。”
“我朋友啊。”他若無其事地拉下了電閘。他轉身離去。“沒辦法。就有人這樣無聊。”
“把屋子打扮跟個鬼屋似的。”我望著娃娃猩紅的嘴脣嘟囔了一句。他轉身向電閃雷鳴的窗外走去。
他在鏤空木門的窗前停下了。
並且支開了閥門。
我看著窗子一扇扇地打開去,雨點濺到了頗具中國特色的窗紙上。他哄的一聲拉開。蒙白的窗紙一下子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裡面暗黑的喬木。我有點不明白他在幹什麼。
只見他把窗簾打開去。
窗簾是深藍色的。嘩啦一聲被風捲了。我上前拉起他。“算了,維德,動作小點,萬一有什麼人來了就不好了。”
維德警惕地盯著一隻窩草邊躥過的兔子。
末了他疲倦地說;“算了。”
然後拉上窗。
向著完全封閉的屋子走去。
屋裡供著一尊不知是觀音還是聖母瑪利亞的雕像。
雕像前還擺著花,還有幾個橘子。我上前顛起一個。金黃的燭子閃著紅光。
維德制住我:“算了,別生事。”
說完啪的一下按下那個紅色的按鈕。我心想:剛纔你動靜這麼大,還說我生事了?
然而說歸說。我還是依從他的吩咐。放下了。
他向那個藍色的窗簾後走去。
藍色的窗簾像一塊幕布。不知道在遮著什麼。他一下子拉開。像是遮窗簾那種聲響。裡面聖母環抱著聖子耶穌。嘖嘖嘖。我感嘆,看來這個主人是個很虔誠的基督徒。
看它前面擺的那些香燭。
然而不關我事。我走了上去。連同無視了那些銀製的刀叉。那叢塑料做的玫瑰花散發著正嬌豔。裡面沾著點點的金粉。我輕微一插。玫瑰香撲鼻而來。
看來該主人還加了玫瑰花瓣。
我皺著眉頭說。
對基督鬼曉得有虔誠了。我慢慢把那支翠綠的筋蔓插入浮萍的水中。牽扯著的藤葉散發出一陣水光。維德捏著那隻玫瑰花靜靜地對著聖母像上香。
聖母的衣裳像是被塗豔的雲彩。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說;“走吧。”
他轉身踢踢踏踏地向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