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恨你的民族。爲什麼還要認同這份民族的感情?”
她顧影自憐似的地嘆了一聲。然後掀起了自己的裙角。“除了日本,到底還有哪裡肯是我的家呢?”
“你在給自己找藉口。”我提高了音量大聲說。“當年我打越南戰爭的時候。那麼多兄弟一個個都死了,我是多麼渴望回家你明白麼?當我一個人浴血奮戰時你知道我是多難熬麼?可還是不,”我捏著那角護身符一字一詞地說道,“因爲我從不覺得這是一場應該去打的戰爭!我們都是.白白被消耗的,東西。”
“所以,請不要將希望寄託於這些虛無的認同感了。”我哀哀地縮小了音量,說。
燈光連續地,熄滅了五盞。
她癡癡地捂住了腦袋:“你不明白,你永遠不會明白的。”
“好吧。”燭火噗的一聲熄滅了一盞,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再勸了。“只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進去看看麼?”
燭火噗的一聲熄滅了一盞。
“確定。”那聲空靈的幽嘆像幽靈塵埃一樣地飛舞起來了。然後一下子全部地熄滅了。最終,連同她水中花鏡中月的影子,也消逝在無形之中。
我站起來挑滅了燈。我要把燈火點得更亮點。
這樣,我就可以代井上織姬看清這一切了。
我持著一盞長燈,在四處瀰漫著幽綠色的走廊緩緩地走著。底下鋪帳的帷幕。我毫不懷疑下面會突然掀起然後鑽出個小鬼來。香桌上擺放的鮮花,油木。還有炸果子。
讓我想起了印度的祭祀。
一切宗教果然是相通的。我拔開了香花內的銀燭,然後插上了一支檀香。凝視了佛像黑漆漆的瞳子幾眼後。我選擇了無視。
無視了旁邊銀黑的鎖鏈走過去。
鎖臺旁邊就掛著銀黑的鎖鏈。而鎖鏈靠近著恰好是漆黑的佛像。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無視了一旁跪著的孩童。燭火照著我的時候我咀嚼著泡泡糖。
我不會再管第二次了。
在一具漆黑的金身前走過我忽然發現了背後站著的不同尋常的人,他全身黑毛牽著個孩子像個狗一樣。我若無其事地把泡泡糖黏在了欄桿上。“你還是來了麼。”我按著那一點說。
他沒有回話。
彷彿落滿了塵埃。我轉過頭去。
結果我發現它只是一盞落滿了燭灰的塑像。
得嘞,被這該死的給甩了。
於是我轉過頭去。結結實實地給了它臉上一拳。我討厭別人甩我。既然找不到墓主人我只好揍它一頓好了。石像很沉。我費了好大一番勁才把它給拖了出來,塞到了某個洞口。
洞口淤積著破碎的拳頭大小的石塊。還流出來了一灘泥水。
我轉過頭去。
我第一次看見背後有人。
站著的是一個黑色的如木塑般的人。
我若無其事地說:“還是把你請出來了。”
“其實你第一次見到它,就已經認出是我了吧?”他把那截布條拔了出來,布條是紅色的。上面沾著女人血。“只是你爲什麼還要假裝從它旁邊路過呢?”
“因爲,你長得太醜了啊!”我想也沒想就直接給了他臉一拳。他猝不及防被我打了個躡蹤。爲了防止反攻我進一步咬住了他的牙齒。因爲痛楚他在我腳下不斷掙扎。我悲憤地擡起頭,不去看他。
他的確是長得很醜的。一張臉像猩猩。
我靜靜擡起他半透明的皮膚。他依然在我腳下掙扎著扭動。他的皮膚像是被削薄的玻璃那樣一戳即破。他尖尖的牙齒,和尖尖的下巴。我怨毒地看了一眼他,那曾經沾著多少孩子與婦女的血啊!
我等著自己冷靜了一會兒,把他的衣領鬆開。
“你還算聰明。”他咯咯地笑了,“知道打碎了我,你也無法進入下一個幻境,只能永恆地困死在這裡!不錯,不錯嘛。”他著迷似的舔著自己嘴角的鮮血。兩顆蝙蝠一樣的尖牙露了起來。配合著窗外明亮的月光。令我猝不及防。“那我就幫你一把!”
他咯咯大笑了起來,一陣蝙蝠在飛翔,最後在他腳下彙集成黑色的雲朵。我悲憤地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爲力。瓦罐連同周圍的孩子都化爲堙末。
他蹲在牆角下舔著左領上的鮮血。臉上又是這種著迷卻糜爛的表情。
我靜靜地等了他三秒鐘。
然後我一個箭步溜上去拎起他的領子:“吸夠了吧?”
“咳咳,別搖。”他狂野地笑道。嘴角流下像紅糖一樣的血漿。“你再搖,我又要暈了,咳咳。”
我鬆手了。
他捂著胸口呆怔了一會。然後突然猛地清醒過來,給自己牢牢塞了一粒丸藥。我看著他含眼一閉清醒了過來。我也不動聲色地盤腿坐下。“你休息好了麼。”
他望著窗外明媚的月亮,感嘆道:“時隔不久,我們又見面了啊。”
“是啊。”我牢牢地盯著他蒼白不見絲毫血色的面容。“你吸食血色的模樣我還記得。真是恨不得,再殺你一次啊!”
“你來啊。”他吃吃地笑得花枝亂顫,開放的胸膛竟無端地給人一種淫蕩的感覺。“反正今晚,你殺我,不是最應該容易麼,”
我牢牢地盯著他。胸前的拳頭忍不住要從胸前伸出。
我的目光可以把十字架給灼穿:“看在出口的份上,我不殺你。但你,再敢,在我面前吸食人血的話。”
最後幾個字簡直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我拖著他的十字架奮力地往前走。尖利的十字架割得我鮮血直流。我咬著牙一步步地行動著。他依然張著牙一副不安分的樣子。
看得我忍不住給他一拳。
然而我想了想還是剋制住了。小事要緊小事要緊。我忍耐住從胸前噴出的怒火。最後怨毒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強忍住自己不去看他。用藍色的天鵝絨窗簾擦擦自己的手,被刀割破的手全是血。
該死。刀還是這傢伙的武器。
而十字架,就是這把刀。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得意地笑得花枝亂顫,我打他臉的那一箭之仇,算是報了。最後我給傷口簡單做了個包紮處理。然後走過來看著被裹得像個塑料膜一樣的他。“喂,歇夠了吧?起來,下一步怎麼走。”
他嬌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怒目而視地踹了他一腳:“別廢話!”
他癡癡地笑得更歡了,一瞬間之內我不由得開始提防他脖子上的十字架。以免他突然暴起給我一刀。不過他沒有。那個鋒銳的刀口不過揚起了一秒鐘。就被他按下了。
“好吧。”他止住了笑。“你看那邊。”
我一看。窗邊的月亮換爲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