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開始坐下來,塗藥膏。
藥膏是黑色的。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燒傷的。他往手臂的裸露和燒傷處塗抹。我看著他把卷疊的藥膏摺疊。在膝蓋上像個護(hù)士那樣披上一張白布。我上籤了,慢慢地說:“需要幫忙麼。”
維德冷冷地說:“不需要。”
好吧。我一旁慢慢地退下了。
維德開始用毛巾在身體上抹消。我看著紅色的皮肉和血沫被抹下來,像是被刷子刷下來似的。我有點看不下去了,我說:“其實我有辦法的。”
他回過頭冷冷地看了一眼我。
我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真的有辦法。”
然後我上前一把奪過了他的毛巾,也不管他會如何說我。我直接一把搶過去在他身上塗抹。我在部隊學(xué)過按摩。所以這種事情我應(yīng)該很擅長。不一會我看著維德露出了舒心的神情。然後我把沾著薄荷油的毛巾一甩。開始給他包紮傷口。
“不用。”他連忙推辭。“哪有這麼嬌氣了。”
我不理,依舊堅持。
“真的不用。”他說。奪過毛巾慢慢擦了起來,身體的一層皮都被他擦掉了。我看著他他不理會,還是依然堅持地擦著。我無奈,只好一旁坐下,說:“隨你好了。”
我靜靜地等著。等到他用的那桶水都變成了紅色。我才上前查看。“你弄得都怎麼樣了。”
他冷冷地哼一聲。“還能怎麼樣。”
我看著水中浮上了一層橘色的皮。清涼的藥膏已經(jīng)被搓下去,他砰的一聲把毛巾扔回了桶裡。水花濺到我的臉上。我抹著水慢慢往後退,“你這樣沒必要的。”
他冷哼一聲。露出白皙的脊背。
我想他的脊背是古銅色的,怎麼會變得嫩白了呢?是我的錯覺了麼。我閉上眼睛努力地想著。我上前爲(wèi)他搓背。搓出來的汗液流了一小桶。直接累了,手中也搓出了血。我才放棄。踹著氣說:“算了吧。”
他冷哼一聲:“怎麼不搓了。”
我說:“沒事。”
“沒事麼?”我覺得他嘲笑地望了我一眼。然而我只是什麼都沒說。很淡定地把衣服弄起來。我自顧自地低頭理著說:“你的藥膏還有麼。我需要。”
“怎麼。”他居高臨下地仰著頭對我說。“你不是不要麼。怎麼現(xiàn)在有需要了。”
我用清水潑了一遍全身道:“不要你管。”
然後我自顧自地走過去把衣服都脫了下來,換上了嶄新的乾淨(jìng)的毛巾。在瀑布內(nèi)擦拭身體。身體被擦拭得輕鬆乾淨(jìng)。之後我穿上清爽的衣服走出來、。看見維德在那裡等我好久了。
“怎麼這麼慢。”他打量我一眼。
我說:“我在洗澡。”
他冷哼一聲,抓起我就走。我由於身體虛弱,任他抓著慢慢走。他把我抓著了一處空地。“自己走。”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我把紅色的衣服從他手心裡慢慢擠出來。“自己走就自己走。”我拍拍身上的塵土。此時灰塵已覆滿了後背。身體還破了層皮。我咬牙把這層皮膚撕開了。疼。像是蛇蛻鱗一般的感覺。也好了。我咬牙望著光溜溜的皮肉。站起來準(zhǔn)備走人。“多謝了。”我說。
“多謝什麼。”維德上前拽住了我的手,低聲對我說:“你不行,你的傷。”
我疑問地看了一眼他。
“你的傷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沒聽見我說話嗎。”他在耳邊衝我吼。然後硬拽著我把我拖下來,我感覺身體的皮又撕掉了一層,但不同的是,這次真的像撕在蛇上,沒有任何感覺了。我茫然地望向自己的手心。手心樹枝般凸起的筋脈。我放下,低低地說:“好。”
於是他開始爲(wèi)我敷上藥膏。藥膏像農(nóng)村撒了草灰的香灰水,而他用竹片慢慢沾著向我抹著。我彷彿又回到了農(nóng)村童年,我聽到了豬叫,背後的竹欄攔著蒿草。他沾著慢慢塗完了。我從竹凳上站起來,恍若夢中。
我說:“就這樣就好了麼。”
我鬆了鬆發(fā)紅的肩膀,肌肉彷彿重新生長了出來。全身煥然新生。我看著他用清水把竹蔑洗乾淨(jìng)。我轉(zhuǎn)過頭說:“謝謝你。”
“不客氣。”他說。我彷彿看見他用皁角水爲(wèi)我清洗。我說:“不用了謝謝。”
他堅持,而且是拿了雪白的抹布的。一下下地爲(wèi)我擦著,爲(wèi)我洗去背上的污垢。真是細(xì)心啊,我感概。“洗完了。”他說,“你站起來吧。”
我緩緩站了起來,感覺渾身輕鬆。筋骨像舒服了個遍。他是用絲瓜瓢爲(wèi)我清洗的嗎?“你的手藝真好啊。”我感概。
他笑笑:“我祖上是學(xué)按摩師的。”
“哦,這樣麼。”我驚異地看了一眼他。握著他的手道, “真是想不到啊。佩服佩服。”
他歉意地伸了伸手,說:“我祖上是巫醫(yī)。”
我向前走了幾步,喃喃地念:“巫醫(yī)?”
他歉意地笑笑,“對,巫醫(yī)。”
我說:“我只聽說過薩滿,蒙古教。我沒聽說魔法師中存在巫醫(yī)。”
“可我真的是巫醫(yī)啊。”他慘白地笑了,“我祖上,我一家全都是。”
“我一家都死了,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了。”他轉(zhuǎn)過頭緩緩地說、“他們爲(wèi)了研究薩滿教,都死了。”
只剩下你一個了麼?我看向手心,那你還真孤獨(dú)。我的心理忽然閃起一個惡毒的念頭。“那你這藥是用什麼佩的?有癩蛤蟆麼?”
“有。”維德看著手指說。“癩蛤蟆剝了皮擰了汁的。家族慣例要求用活的。但我用的是死的。我覺得活的太殘忍了。”
我轉(zhuǎn)過去。腦海裡浮現(xiàn)出用鉗子和網(wǎng),還有試管提取癩蛤蟆的場景。我壓制住心裡的厭惡不去想他。“那麼除了這個,你們還做了什麼?”
“沒什麼了…”維德呆呆地望著天空說,“主要成分就死癩蛤蟆的精華液體,還有我的祖母配的草藥。”
我洗了口氣。轉(zhuǎn)過塗滿藥膏沉重的手。“怪不得這麼有效啊。”
我對他伸出手。
維德坐著垂頭喪氣。“你相信我?”
“當(dāng)然。”我把手往前拉了拉,“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