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地盯著他腦袋上那團灰金色的亂髮。如果不是我腳底太疼我肯定脫下鞋來打他。他二貨似的在我面前晃了幾圈。我微笑著盯著他那張雍容美好的面孔。不斷叮囑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畢竟,他死了,誰給我治傷啊?
我說:“我受傷了。”
“誰把你弄的?”
我說:“我自己。”
“嘖嘖,嘖嘖。”他晃了個圈看著,嘴裡還嚼著一塊兔肉,如果他還穿這條花褲衩的話我會毫不懷疑他是個流氓的。但很遺憾即使他是個如假包換的流氓我也不能打他,因爲…..
正出神著呢,他忽然抱住了我的腿,命令道:“坐好。”
我微微一愣。
他蹲下,替我包紮傷口。並且用鹽水清洗傷口。我留意到他結紮的姿勢非常類似軍醫,他替我攏起紗布的時候也是半跪著下士的姿態。我盯著他鈕釦上的那枚藍色星星問他:“你從前在部隊呆過?”
他替我打了個結,然後說“好了”,這才擡起頭懵懵懂懂地說:“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我注意到你的姿勢很像部隊裡。”他又蹲下繼續處理了,用楊枝甘鹽藥水,裹上濃重的傷藥。我看著他有板有眼地弄完,然後擡起眼道:“好了。”
“多謝”我說,用手指掏著紗泥上的污垢,撓了幾下覺得沒意思。之後問他:“你是哪個部隊的?”
“我是基督徒。”他輕輕說了一下,聲音又慢下去了。我看見他以洗臉工的姿勢蹲在地上。
我滿不在乎地仰起頭,“如果傷勢真的很嚴重的話。還是麻煩你給我用治療術吧…”我頓了頓,纔看著他說:“我的治癒能力不行了。”
他驚異地擡起頭。
“是真的不行了…”我又重複了一遍說,旋轉著手指,“不信你看。”
手指上的光團噗的一下熄滅了。
“好吧。”他嘆了口氣,拉開了自己胸間的領帶,掏出一支芬比酚藥膏給我。叮囑我收好。然後跪下猛地摸住了我的手,驚惶中我看見另一隻裹滿紗布的腳忽然罩起了藍色的光球。他用細嫩的手指輕輕戳了戳它,然後我看見猛然一陣沉重。
整隻腳已經癟了下去。
“把紗布脫了。”他命令道。
我遵命。把紗布一層層殼的脫了下來。我看見我細白的腳。他滿意地看著腳心那個被灼裂的傷口,輕輕拍了拍他:“還不錯嘛。”
“體質還挺強。”他凝視著,忽然一掌拍了下去。我吃疼地縮了回去,傷口冒起了白霧,像是硫酸被滴在上面。我看見那個大洞像被膠融了似的化開。像是塑料被滴了蠟,我疼痛地大叫:“…維德你幹什麼…”
猛然間他貼近了我的腳心,手中一團光團在握。他以一個擲地雷的方式把他塞了進去,我看見新白的嫩肉在長出,
他的手掌升騰起了一陣白霧,那陣白霧像水蒸氣一樣填住了我的腳心的那個大洞上。微微的疼和麻木。我咬著嘴脣汗都下來了。我低頭,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癒合,而他全身聖光籠罩恍若天神。我沉吟,說:“聖光術?”
他點點頭。
“我曾是醫生。”
在一片皎潔的瀰漫著霧氣的光束他緩慢走了出來,身上不知何時已是那種有拉鍊繡著十字架的制服白袍。他的手比著像一把利劍。他瞇縫著眼道:“你透支了。”
“所以來讓我爲你治療吧。”
恍若間他已靠近我,一切彷彿夢一般。我看著他拿著那把刀子在我胸中,穿過,改良。最後拉下了自己的扣子。露出一個雪白的大洞。
“你要忍忍。”
他口齒不清地說。
然後我就感覺到一陣鈍刀子切似的疼痛。那把模糊的白刀緩緩地移上移下。我幾乎可聽聞骨頭被切斷的卡擦卡擦聲。但並不很疼。我摸著自己手撒下來的碎屑。全身像是打了麻藥。那種緩慢而燉重的疼痛。
“辛苦了。”
我看見他身上那層裝束正在逐漸褪去。最終手中執著的那把長劍也在消失不見。他又恢復了從前的裝飾。那副黑色西裝衣冠楚楚。我看見他微微頷首:“辛苦了、。
、”
“我曾經和一位天使簽訂過契約,剛纔你看到的,正是他的真身。”
彷彿一陣涼意浸過腳趾。我深深摸著腳趾說:“有必要麼?”
“很有必要。”他面色嚴肅了道,“你的傷勢比你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
被發現了?我蒼白地側著臉色道。
但我只是什麼也沒說,躬下腰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知道了,但是下次,請不要這樣大費干戈。”、
他嬉笑著上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嬉皮笑臉地道:“反正不用也是擱在那兒,既然遇到你,還不如就此掏出來用用。”
我低身微微擦拭著小腿的傷口:“謝謝,其實不必這樣小材大用的。”
“還有,你那天使治癒真不仔細。”
我指的是小腿那一圈摩擦過的傷口。
“天使只管治療最嚴重的地方。”他笑了,“他不會管待這些小事的。”
“就跟聖地教會一個樣。”他轉身嘆了口氣道,“儘管只管地球上的毒瘤,可是地球上還是大災小災不斷!”
我摸著受傷的腿部饒有趣味地聽著。正聽得津津有味時他忽然停下了。我發話道:“所以呢?原來地球不平衡就是聖地的錯咯?”
“也不全是吧。”他玩弄著手中的那把日本刀道,“但身爲上帝的使者,聖地的確承擔著維持平衡的任務。還有下次記住了。”他悠然地摩擦著手中的刀。一字一詞地對我說道:“天使使用的,都是那種稍厚,但寬的長劍。而我,是日本刀。”
他拿著刀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別記錯了。”
我趕緊上前跟了上前。胸口氣血還在隱隱發脹、但相比之前已經好多了。我強忍著按了一把把它忍回去。維德倒一點都沒放慢速度來等我。我咬著舌頭下的腥氣說:“啊,以前都沒聽你說過這麼多啊。”
“今天大天使出現了,說說而已。”維德頭也不回地道。
我咬著大舌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媽怎麼總是這樣呢,他的一句話我一句都接不上,看著他又要走遠了。我急忙岔著腳跑上去,“維德….”